第207章 地裂
我虽然伤心,但却不好让锦瑟,夷歌,顾浮笙都跟着我一起伤心,少不得强国欢颜说道:“锦瑟,你带一句话给苏煜,说他要是再教你这些话,我可要将他满门抄斩啊。”
锦瑟心知我和顾浮笙说的是玩笑话,也便一笑了之,继续写字。
我又念到一个新入太学的女学生的名字“苏沅芷”,顾浮笙笑道:“‘岸芷汀兰,郁郁菁菁’,这也是个好名字。”
“爱卿差矣,这句诗本不是这名字的正经出处,”我说着,眸中含笑看了锦瑟一眼,有几分戏谑的说道,“锦瑟,你可知这名字出自那里吗?”
锦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心意,看着我,笑道:“儿臣虽然知道,但是为了太傅满门,儿臣也是断断只当是不知道的。”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不敢言’,”我说完,学着刚才锦瑟评论“柳彻笙”时的语气,叹道,“这名字虽风雅,却不免有为情所累之嫌啊……”
这音腔语调和锦瑟方才如出一辙,引得锦瑟,夷歌,顾浮笙都忍不住哂哂而笑。
我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沈何欢”的时候,顾浮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几分不悦的说道:“这些太学生的名字,要不就是《诗经》《楚辞》,要不就是唐诗宋词,要不就是残唐五代,这个倒是轻巧,只以寻常花木命名。”
“爱卿差矣,这‘沈何欢’的‘何欢’不是‘合欢花’的‘合欢’,而是‘为欢几何’的‘何欢’。”我看着顾浮笙,笑道。
“‘为欢几何’……”顾浮笙在唇齿之间玩味这这四个字,说道,“陛下这样一解,倒是风雅的很了。”
顾浮笙话音刚落,立侍一旁的夷歌就看着我,似乎意有所指开口说到:“其实以寻常花木做名字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顾浮笙顺着夷歌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随即恍然大悟,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微臣有罪,竟忘了陛下的名字也是花木的名字,还请陛下责罚。”
“爱卿请起,”我笑着,虚扶了顾浮笙一把,顾浮笙顺着我的动作站了起来,仍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其实朕的名字倒不是花木的名字,说起朕的名字,还有一段往事,那还是齐明宗年间,那是我娘也是朝中官吏的女儿,一日和齐明宗的女儿梁阆华公主一齐游园,我娘一袭鸦青,公主一袭殷红,正遇我爹携了几名好友从凤尾竹掩映的一条小道上走来,我爹的一名挚友便向我爹夸赞阆华公主美貌,我爹只瞥了一眼,便说道:‘什么国色天姿,我看却是庸脂俗粉,到不如她旁边的那个穿青裳的’。就这么着,朕的名字就定了青裳二字。”
“原来如此,却有这样一段佳话,”顾浮笙听了之后,兀自出了半晌神,说道,“经陛下这么一说,微臣到想起儿时流落江南,听唱曲子的伶人唱过一支《大将军篁竹点青裳》,原来唱的就是陛下的家室。”
“倒也巧了,”夷歌看了锦瑟一眼,说道,“今日有幸听陛下口述了这段佳话,恰巧锦瑟公主今日传穿的也是鸦青色。”
“果真如此,”顾浮笙看了锦瑟一眼,说道,“说起公主的闺名‘锦瑟’二字,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呢?”
“虽也是佳话,可叹有的佳话会促成姻缘,有的佳话却终成笑话。”我看了锦瑟一眼,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顾浮笙听我这样说,连忙顾左右而言其他,站起身来,走到锦瑟的身边,拿开了镇纸,执起了明黄色的绢帕走到我的身边,说道:“陛下你看,公主的字越发进益了,真是字里金生,行间玉润,烟霏露结,纵横生姿啊。”
我从顾浮笙的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的绢帕,已经勾起了嘴角,刚要笑着说些什么,表情却僵持住了,良久,才抬起眼睑看了顾浮笙一眼。
顾浮笙看看我,又连忙将目光转向了锦瑟,说道:“公主殿下,您看雨停了,方才微臣看到苏煜从南宫门进宫了,必是来找公主殿下的,今日坐了这么久,陛下也该歇歇了,公主殿下先请回吧。”
锦瑟看了顾浮笙一眼,有狐疑的看了看我,最终是行了个礼,说道:“儿臣告退。”
锦瑟走后,我便开始剧烈的咳嗽,随着胸口和喉咙的起伏,已经有猩红刺目的鲜血从我的口中涌出,颜色之鲜艳,宛若雪白的油纸伞上,点点红梅盛放。鲜血涌在了明黄的丝绢上,我吃了一惊,手一抖,明黄色的绢帕就如落叶一般委然飘落在了熏笼中的炭火上。
“啊——”我惊呼一声,来不及思考,连忙伸手上炭火上抢救那明黄色的绢帕,却被炭火烫了一下,吃痛缩回了手。
“陛下——”一旁的顾浮笙看了我这个情状,不禁掩口惊呼道。
夷歌顾不得惊呼,连忙忍着灼热疼痛,伸手在炭火里将那明黄色的绢帕拿了出来。我连忙拿了过来,放在怀里,却已经烧了大半了,剩下的绢帕上也是猩红色的血迹,只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传太医,传太医——快传太医啊——”顾浮笙看着我,愣了好大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声呼唤道。
夷歌这也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的手被烫伤,向楼梯上的侍卫喊道:“快传太医。”
我只觉得喉咙中一针痒,便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往外涌着血液,身上穿着的五爪金龙的蟒袍,已经变得污浊不堪,顾浮笙连忙从袖中拿出了雪白的绢帕,为我掩口,只是顷刻的功夫,顾浮笙手中的绢帕已经是一片猩红,我看着我的血液顺着顾浮笙纤白如玉的手指间流了下来,不知不觉间,我竟是吐了这么多的血。
“真要死了吗?”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并没有对死的恐惧,反而是笑了,此时满口是的我笑起来肯定是形如嗜血的狂魔,但我的语气却是出奇的平淡,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在话语中掺杂感情。
顾浮笙不知道是看了我狼狈的样子,还是听了我如此说道,眼神竟然有一瞬间的空洞,良久,我才听到顾浮笙说道:“不,陛下不会死,陛下是这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天下之主便不会死吗?天下之大,没了心爱之人,也无我水青裳的容身之所。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此时此刻我的笑声,在我自己听来却是如同哭声一般。
“陛下……”顾浮笙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我,不禁轻声呼唤道。
我看了顾浮笙一眼,正想要和她说些什么,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不断的哭声吵醒的。
我动了动双唇,想要喊人,却感觉到喉间撕裂一般的疼痛,想要坐起身来,却感觉有千斤的重量压在身上。
这几年,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压在心间的感觉,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在身体上感受到。
“陛下,您醒了。”夷歌看到我醒了,又惊又喜,看着我,说道。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外面是谁在哭?”
“是陛下的百官,跪在黎庶楼下在哭。”夷歌向外望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说道。
“朕的百官吗?”我苦笑了一下,但是此时此刻,连勾起嘴角苦笑的动作都令我无比疼痛,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朕的女儿锦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