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专门属于丞相的鹤纹车中，脸上无悲无喜，就像是以往每次上朝一样镇定；郭槐走在我的身旁，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心知他什么也不会对我说，便也没有问什么。

　　车夫八百里加急一般，过了不长的时间，我就站在了锦元殿的门口，郭槐的嘴边挂着奸佞的笑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一字一顿的对我说:“丞相大人，请吧。”

　　我如往常一般嘴角挂着一丝和煦的笑容，用极其温和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多谢郭内官。”

　　进了锦元殿内，殷子衿垂首跪在地上，嘴唇被咬的发紫，龙椅上的梁太祖怒目圆瞪，我不禁感叹——这二人，真是极好的戏子，因为我知道，就算是我做了什么惹怒梁太祖的事情梁太祖也不会迁怒于她的心腹殷子衿——但是，我自己也和她们一样，为了生死荣辱，必须也去演戏。

　　我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暴风雨，但我还是临危不乱的跪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三跪九叩礼，朗声说道:“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水爱卿，你可知罪？”梁太祖眉头紧皱，问道。

　　我记得北冥和我说过，梁太祖曾经在芳苓汀厅内蹙着眉问杜凤生“杜凤生，你可知罪？”我很惊奇这个男子会怎样回答求，当北冥告诉我杜凤生掷地有声的说道“欺君罔上，哗弄朝臣，其罪当诛”的时候，我大吃了一惊——好一个敢作敢当的真英雄！我可没有杜凤生的英雄气概，我只能大无畏的迎上梁太祖能够杀人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微臣惶恐，还请陛下明示。”

　　“你让朕明示？”梁太祖说到这里，已经是龙颜大怒，但我视若无睹，伴君如伴虎，我早就习以为常。她极力抑制了一下，愤愤的说道，“那好，爱卿既然要朕明示，朕就告诉爱卿，结党营私，秽乱宫廷，这些可都是水爱卿你做的？”

　　我听了之后，心脏紧了一下，本来自然伸直的右手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我想，该不会是那日钟将离进入丞相府邸找我的时候让殷子衿看到了，但又转念一想，钟将离是从前面正门进入，殷子衿的东偏房在后园里，根本没有可能看见，丞相府中更不可能有什么人向殷子衿偷偷汇报我的情况；退一步说，就算有的话，舜华也应该发觉了；再退一步说，就算殷子衿亲眼看见了，也只不过是怀疑，肯定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我一口咬定的说道:“这滔天大罪，微臣愧不敢当。”

　　梁太祖冷哼了一声，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殷子衿，说道:“御史大夫大人是陛下钦点的官员，我陛下如果信不过微臣的话，可以问御史大夫大人。”

　　殷子衿皱了一下眉头，惊讶的看了一眼水青裳——这个女人，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愚蠢过头？竟然敢这么回答，她就不怕自己不顺着她的心意说吗？不，她知道自己不会，因为御史大夫这个官位，只不过是用来辅佐丞相罢了，如果自己和她撕破脸皮，自己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铤而走险，而是我知道，梁太祖和殷子衿在演戏给我看，梁太祖一定会护着殷子衿，为了让我日后不加害殷子衿，就算是殷子衿说她亲眼所见，她一定不会在我面前说出来。

　　果不其然，梁太祖愣了一下，语气稍微软了一些，说道:“虽然御史大夫也一口咬定水爱卿是清白的，但是有人亲眼所见。”

　　“微臣很想知道，是谁亲眼看见什么了？”我知道自己胜券在握，眼睛直视前方，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平静而冷淡的说道。

　　“有人上朕这里告御状，说亲眼看见你和乐师箫岑私会。”梁太祖很巧妙的避开了我“是谁”的这个问题。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本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看来殷子衿还是不够聪明，我扬起了头，一字字从我口中吐出:“这诬陷微臣的人可真是够蠢的，微臣怎么可能相继和两个萧姓男子纠缠不清呢？”

　　梁太祖和殷子衿对我如此突兀露骨的回答都吃了一惊，殷子衿顺水推舟的说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丞相大人清白。”

　　“丞相大人犯了什么弥天大罪，需要御史大夫大人用项上人头替她担保啊？”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和“吱呀”的推门声，有人走了进来。我听了顿时感觉晴天霹雳一般——进锦元殿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将离！

　　郭槐跟在钟将离的后面走了进来，钟将离的脸上还是带着俊朗的不可方物的笑容，他走到梁太祖的面前行了叩头礼，走到我和殷子衿的面前行了躬身抱拳礼，毕恭毕敬的说道:“臣弟参见皇表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官见过丞相大人，见过御史大夫大人。”

　　钟将离的声音虽然没有异常，但向我行躬身抱拳礼的时候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藏了太多的悲凉和失望，让我不敢去仔细思量。

　　梁太祖看见钟将离来了，又喜又惊，连忙说了一句“快请起”，又转脸对郭槐说道:“赐座，钟大夫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钟将离做好之后对梁太祖说道:“皇表姐别怪郭内官，是臣弟以为皇表姐在批阅奏章，怕惊扰了皇表姐，于是才想悄悄的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就听见了御史大夫大人在用项上头颅为丞相大人担保。臣弟惶恐，不知道受万民称颂的丞相大人究竟犯了什么罪？”

　　“是有人，上朕这里谈和丞相大人，说看见丞相大人……在宫中与人私会。”梁太祖迅速的扫了我一眼，斟酌的说道。

　　梁太祖的话说完的那一刻，我感觉空气都冷了一下，但我还是抬着眼眸，丝毫没有畏惧的迎上的钟将离的目光。

　　“不知是哪位仁兄这么既有勇气又有福气，和丞相大人在宫中私会。”钟将离愣了一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