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惟身上的伤很多,她这模样定然不能出现在明天的场合上了,不然就算是没发生什么,也会被人恶意揣测,散布谣言。
医女将药物用法告诉她了以后才离开,等她刚穿好送过来的新衣服时,帘子又被掀了起来。
“今夜你就歇在此处,等会你的丫鬟也会歇在外间,明日对外就说是临时换了院子。”云璟和进来时拿起榻上的大氅,这院子原本是为他准备的,但他今晚让了出来,也不便歇在这里。
“夜已深,你早些休息,”云璟和的目光扫到顾惟被医女用白纱缠绕的脖颈,想到今晚的事情可能吓到她了,于是语气轻柔道,“都过去了。”
说罢,他也不做留恋,就要转身离开。
“殿下。”
顾惟忍了许久,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云璟和脚步顿住。
“殿下,不跟臣女聊聊么。”顾惟凝着眉看他,心里百般焦愁。
“这次……是他派人做的?”
顾惟知道今晚之事跟阮雅脱不了干系,说不定稹亲王在策划这事时,临时将她也加了上来,可她不能表现这些。
“……”
云璟和没开口,脸色淡然。
顾惟只觉得心中有隐隐的怒意,不免有些急迫地道:“季公子已赴卫州两月,殿下忘了在玖国公府与臣女的约定了?”
话语激动间,白纱隐隐有血色渗出。
云璟和眼里墨色流转,终于回身踱步至窗前,将手中的大氅搁置在案几,他稍稍斜身靠在窗边,背后是无尽的夜色,身前是明晃的烛火。
“你想知道什么。”云璟和说这话时,语气平和,仿佛是诉说着无关紧要的事,但吐出的话却让顾惟字字诛心,他道,“告诉你今夜之事是他所做如何,记得与你在玖国公府的约定又如何,顾小姐,你觉得你处在什么位置来应对此事,用什么能力来处理此事,与你共享他的所作所为,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今晚尚且是你碰上了巡防的队伍,那以后呢,你又怎么应对。”
“顾小姐,与人为盟,重要的是旗鼓相当,顾小姐想跟我谈,不如让顾侯来的更好。”
夜风四起,穿堂风惊的屋内的烛火摇曳不已,好似下一秒就要湮灭。
顾惟被这寒风吹散了身上的暖意,一阵寒流从头凝至脚。
云璟和的神色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看着面前女子的神色怔愣,颈间血色氤氲,他心里泛起波澜。
这是场危险的争斗,顾惟被那一封信牵扯进来,顷刻间便可丧命,她无权无势的想要挣扎进来,但真若是被盯上,便是无尽的深渊,所以今夜的这句话,虽然很无情,但云璟和还是希望能够断了她的念头,做一个无忧无愁的深闺千金。
月色终于被席卷的乌云彻底笼罩,堂内的寒风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凶猛,摇曳不已的烛火终于受不了折磨,“哧”地一声熄灭,屋子里瞬间归于黑暗。
檐外的灯笼疯狂地在寒风中摇晃,云璟和看着那笼中的灯火也快要熄灭,温声提醒道:“珺禹山近日都有大雪,若是下一整夜,所有的痕迹都能被掩盖,明日天光大亮,又是新的开始。”
顾惟明白这是云璟和要将她彻底拉出这场争斗,明日纵使夜刺一事暴露,也跟她半点都沾不上边,若是前世,她就是逃之夭夭又如何,可她重生一世,绝不会让机会溜走的。
“臣女明白了,”两人沉默良久后,顾惟终于开了口,颈间的痛让她连着说话也不利落,“……殿下可以让臣女的侍卫在这院子里守着么。”
“当然。”
云璟和在黑暗中拿起大氅,顺手关好了窗户,将呼呼寒风锁在外面。
云璟和已经离开很久了,顾惟僵坐在椅上,双目空空地盯着前方,屋外是呼啸的寒风,屋内是沉寂的暗夜。
落日余晖,当最后一抹天色沉于夜色时,顾惟体内的痛楚才减轻一些,可这并不是她得救了,而是她即将消弭于世间,连这最后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不知走了多久,车夫在这呜咽声凌空响起的深林中弃车逃逸。顾惟好像已经停止了呼吸,但不知为何,却还能感知得了微末的动静。
不久后,马车周围脚步微沉,车帘被人撩开,来人只看了一眼,便惋惜道:“可惜了,告诉主子,人没保住。”说罢,他就放下帘子准备离开。
不,不,我没有……
顾惟心中呐喊,想要挣扎着吸引来人的注意,但她似是撕破喉咙,挣断束缚,却依然没什么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远,顾惟心中焦急的呐喊,想要来人停住脚步。
不,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黑暗中,顾惟猛地睁眼,心口处的惊恐将她惊醒,她喘息着缓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窗外已经响起扑簌簌的声音,落雪了。
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推开紧闭的窗棂,一阵寒流将她包裹,顾惟打了个瑟缩,并没有关窗。
寒意料峭,实实在在将她浇透了,却也让她头脑更清醒,重生一世,她绝不会步入后尘。
“付海。”
一个身影从廊下走出,付海快步走向窗前,担忧的说道:“小姐,夜色已深,你快歇息吧。”
顾惟眸色微冷,道:“那个南蛮族的人,被关在哪里?”
“今晚先控在其他院子里,孟副统领正在审。”虽然是侯爷的侍从押送着,但付海现如今是私卫,他的同伴也没法给他透露太多。
“今晚能审出来么?”
付海摇头道:“那蛮人软硬不吃,估计要攻克他,需要些时间。”
顾惟的手指在窗台上敲打着,看着天空中飘下的鹅毛大雪,道:“若是审不出来,明日可是要押送回宫,送进昭狱。”
“是。”昭狱里专审犯人的地方,多的是手段,这蛮人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付海,你虽是我问父亲要来的,但总归未经过你的意愿,你做了我的私卫,无缘在卫队升迁,只屈居于我的院子,这些我以前从未想过,”顾惟苦笑道,“是我的错,若是你不愿意,我也能理解的。”
“不,小姐,”付海半跪下来,“属下愿意,属下愿意跟着小姐,护卫小姐的周全。”
“好,”顾惟隔着窗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起身,从袖间掏出一枚铜色梅花印,“你带着这信物连夜下山,去倾酒阁找人相助,我要你明天,在卫队下山的手里,劫下那个南蛮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