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老太太哭完,心里痛快了许多;或者说,应该是打的痛快,心里畅快了许多。
牧老爷子把老伴儿搀起来,体贴地为她拭泪,老伴儿老伴儿,老来是伴儿,老两口子相互搀扶,相互照顾。
牧判官本就是孝子,他见老娘哭得伤心,眼睛都哭的红肿了,心里不是个滋味,遂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弗离不光是牧老太太的长媳,她与牧老太太还有母女情,此时,也和姐妹团围拢过来,眼神中是对母亲的心疼,是对让婆婆的无能为力。
牧老太太见大房的人基本上都在,又拉不下老脸来跟孩子们说话,遂抽泣着碎碎念道,对牧老爷子说:“老头子啊,你说咱家腌咸菜腌了那么多,也没人吃,都快撂发毛了!”
牧老爷子自然是没反应过来,老伴儿此言另有含义,是以,急忙顺着老娘子道:“谁说没人吃?我吃?”
牧老太太心说你傻啊,你就不能顺坡下驴的把话接过去,让我和孩子们说句话啊,遂白了老头子两眼道:“你能吃多少?”
牧判官收到老娘抛过来的橄榄枝,真是哭笑不得,也是自言自语碎碎念叨着,“害,我想吃烙饼子、小米粥,腌咸菜了。总也没吃,我都馋了!”
牧牧道:“就是嘛!好久没吃,我也馋了!”
牧童牧笛静静地来到牧老太太身边,拽拽她的衣襟道:“奶奶,您的腌咸菜腌多了没关系,我们给您捧场!不过您要给我们用鸡蛋炒咸菜,我们才捧场哦!”
牧老太太想起这两个被自己圈养的娃儿,心里又是一阵难受,那种钻心蚀骨的的痛,别人体会不到,她要怎样补偿,才能补偿他们曾经受过的伤害啊?
牧笛毕竟是女孩子,对事情的观察透彻,她看透一切,知道奶奶在亏欠什么,遂给牧老太太吃下定心丸,告诉奶奶,奶奶永远是他们的奶奶,永远不会改变,遂摊摊手说:“哥哥,我就说嘛,奶奶不会给我们炒鸡蛋吃的!”
牧老太太破涕为笑,在牧笛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掐了掐,那小脸蛋光滑的啊,就像是剥了壳的煮鸡蛋,水嫩细腻,遂欢喜道:“你们说啥呢?你们不去鸡窝捡鸡蛋,你们让老婆子我下蛋给你们吃啊?”
牧童哈哈大笑,拉着牧笛的手说:“走喽,捡鸡蛋去喽!”
牧童牧笛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着去鸡窝捡鸡蛋去了。他们对奶奶对曾经他们做过的事自然是伤心的,但是奶奶因为自责而郁郁而终,或者悬梁自尽,他们会更伤心。
牧牧在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拿出来一枚金钗,戴在牧老太太的发髻上,道:“我家福九很喜欢吃奶奶腌的咸菜,反正您的咸菜也发毛了,不如给我拿点带回去!”
“你拿去,自己拿去,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腌咸菜,奶奶管够!”
“哎呦呦,我都拿走了,淑惠镇上的腌咸菜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她的脸皮够厚,经得住我的鞋底子削,她就来取!”
“奶奶,我也想开家腌咸菜的铺子呢!”
“行,奶奶给你腌咸菜,谁叫我欠下你的呢?”
“谢谢奶奶,您真可爱!”
牧判官既恨老娘,又心疼老娘。
他不想原谅老娘的过错,毕竟妻子儿女曾经因此受到过伤害;他又怕老娘迷途知返,自责懊悔,郁郁而终,到那时,他怕是不能原谅自己。
人生总要经历磨难,生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既如此,何不给老娘安享晚年的机会呢?
人生中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若是他错过了原谅老娘的机会,到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呢?
牧判官儿时的记忆中,她的娘亲是那么美丽善良,温柔慈祥;此时,老娘已经鬓染白霜,人老珠黄,岁月已经狠狠地给她重击了,该承受的痛苦,她也承受了,往日恩怨,便如此吧!
牧判官搀扶着牧老爷子走进院子,道:“爹爹,您说怎么如此狠心的娘亲,宁愿把腌咸菜撂发毛了,也不给她儿子吃!”
牧老太太接茬道:“老头子,你说咋有这么狠心的娘亲,逼着儿子离家出走!”
牧老爷子道:“你们母子再打哑谜,我可不奉陪了啊!”
弗离说:“我听说纤柔贴饼子好吃?”
纤柔很是自豪地说:“姐姐,我贴饼子好吃是好吃,可是我爱吃烙饼,因为贴饼子拉嗓子。”
淑媛拉住纤柔的手说:“姐姐,我们去烙饼。”
“去哪里烙饼啊?”
“牧大娘家。”
“牧大娘打姐姐,我不喜欢她!”
“以后不会了!”
“……”
纤柔的问题很多,都是三五岁孩子的问题,但是,淑媛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她。
弗离走近牧老太太道:“娘,纤柔想吃烙饼,咱家白面你藏在哪里?”
“自家人,有白面我还藏着干啥?”
“那我去和面。”
荷花和马寡妇、淑媛福福身给牧老太太见礼,便拉着红袖进院子了。
牧老太太面上带笑,眼中含泪,对围观的村民道:“都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也该吃晚饭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