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玉尘意外从悬崖掉落,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寸皮肤,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闭上眼,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恨去往另外一个地方。
可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背影。
“老人家,这是哪里?”郑玉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听到声音,百里浮生转过身,手里还拿着烧火的扇子。
看着刚刚苏醒的郑玉尘,他道:“你伤的太重,一时半会动不了,还是躺着吧,这里是我的我家。”
百里浮生的语气很淡,跟那飘渺的雾气一样。
郑玉尘吃了一惊,这个老人家鹤发童年,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但他冷淡的气质让郑玉尘不敢多问,只动动干裂的嘴唇说:“我没死吗,我还活着?”
百里浮生将刚刚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端过来,坐在床榻上,用勺子喂给她喝:“没死,你挂在了树上,可全身多处骨折,脏腑也伤的很重。”
郑玉尘一边听着,一边将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她兴奋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她没死,活了下来,可她成了废人。
郑玉尘开口问道:“您是大夫?您救了我?”
看着四周再无其他人,心里虽然肯定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多问一句。
百里浮生点头:“你当时挂在树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本打算不予理睬,可一柱香的时辰过去了,你又突然动了,许是老天爷让你活下去。”
郑玉尘想起她为何掉下悬崖,全身的恨让她血液又开始流通起来。
郑玉尘紧紧抓着床单,心里发誓道:“薛氏,今日我不死,早晚你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看着她眼中的恨,百里浮生喂药的手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被仇家扔下来的?”
因为他看见了这女子手脚尽断,如果不是仇人,谁能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郑玉尘摇摇头:“我的父亲和嫡母。”
百里浮生突然皱眉:“家里人?”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平淡,也没再多问什么。
“恩人,我的身体能好吗,我以后能下床走动吗?”郑玉尘急切的问道。
百里浮生点头:“能,可你要付出代价。”
郑玉尘喜极而泣:“不管付出什么,只要我能活下去,只要我能走动,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她还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她从出生就被嫌弃,什么都没得到过。
百里浮生摇摇头:“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你的伤势太重,我只能用了特殊的手段,可能有些残忍,如果你想手脚恢复如初,往后只能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半…人…半…妖…?”郑玉尘疑惑的询问,她每说一个字,全身都剧烈都疼痛。
百里浮生解释:“这是唯一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眼泪落下来,郑玉尘心里生了滔天恨意:“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变成怪物又如何。”
百里浮生看她意志坚定,良久,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以后你就叫我‘师父’。”
师父将她带回了一个叫魑魅谷的地方。
这里避世而居,风景优美,高低错落着很多的院子,一色的白墙青石,遥望山谷,争相开放着很多奇异的花朵,芳香扑鼻。
郑玉尘以为来到了人间最漂亮的地方,却不知道此后与她相伴最多的便是毒虫。
郑玉尘本以为魑魅谷会有很多人,却发现除了师父以外就只有金珠婆婆和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子。
金珠婆婆慈眉善目,勤劳平和,她平日除了照顾百里浮生的起居之外,就是照顾躺在病床上的女子。
郑玉尘看见病床上的女子时大吃一惊,因为她们两人的容貌居然有八分相似。
只可惜,她是个病美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那一年出生?”病床上的女子气息微弱,但她看见郑玉尘的时候眼里满是欢喜。
两人说了生辰以后更是惊喜不已,因为她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叫酒轻婴。”
“我叫郑玉尘。”
两个相见恨晚的人有说不完的话。
金珠婆婆担心自家大小姐身体撑不住,劝了好几次,只是酒轻婴太过高兴,她眼里含着泪说:“我已经躺在床上快十年了,这十年间只有金珠婆婆和百里先生跟我说话,今天见到玉尘,我真的很开心,婆婆,求求你让我们再聊一会。”
金珠婆婆也替自家小姐开心,她一边抹泪一点告诉郑玉尘:“玉尘姑娘,既然你和小姐投缘,我去做饭,你们再聊会。”
她们两人的过去都有相似的经历,就是受过很大的磨难。
酒轻婴乃是大将军酒灏独女,酒将军夫妇战死沙场之后,酒轻婴又被歹人下毒所伤。
等到金珠婆婆带着酒轻婴来到魑魅谷寻求百里浮生救治时,毒已经入了骨髓,无力回天。
百里浮生先生能做的就是用药维持着她的性命,如果这药一停,酒轻婴随时可能命丧黄泉。
郑玉尘来到魑魅谷的第一天夜里,师父就给她吃下一枚蛊毒,属于虫蛊一类,名叫—“枯叶蝶。”
这种蛊毒,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声音,性格。
等到蛊虫在体内慢慢长大,最终和人体融合,才会发挥它最大的效果,将人变成半人半蝶的怪物。
那种成千上万的虫子啃噬骨头的痛楚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郑玉尘没办法,她想要活命,服用枯叶蝶是唯一的办法,起初的两年,她几乎每个月都要承受枯叶蝶反噬的痛,后来师父教她武功,有了内力的抗衡,疼痛开始慢慢减轻。
师父的脾气很怪,经常闭关研究毒虫。
平日郑玉尘除了读书识字,练武制蛊以外最多的就是陪酒轻婴说话。
将山上应季的水果蔬菜都拿过来摆在她的眼前。
可惜酒轻婴孱弱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即使郑玉尘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她也是勉强一笑,泪流不止。
酒轻婴央求百里浮生先生停药,她说自己疼痛难忍,但求一死。
可金珠婆婆和百里浮生先生实在不忍心。
郑玉尘经常自己以身试毒,炼制蛊毒,为的就是帮酒轻婴减少痛楚。
虽然有时候作用并不大,但她的心意,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后来百里浮生发现自己这个女徒弟制蛊有很高的天分,下定决心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医者不仅要能识百草,还要能辨别毒物,郑玉尘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代价,日日都要被毒虫叮咬。
百里浮生看着她的眼睛,时常叹息:“你心里的仇恨太重,我教你蛊毒和医道可不希望你走偏路。”
郑玉尘跪下给师父磕头发誓:“师父,弟子以性命发誓,除了面对仇人,绝对不会用医术或者蛊毒残害无辜的性命。”
百里浮生今年六十有三,白发苍苍,但容颜不老,想要跟他学习医术的人很多,但都被他拒之谷外,因为他之前收过一个入室弟子,可听说他利用所学,培养了很多杀手。
不仅扰乱朝廷,还残杀无辜,所以他心痛万分,后悔万分。
此生本不打算再收第二个弟子。
可那日郑玉尘坠落悬崖挂在树梢,冰天雪地里血染枝头,她身体抖动的那一下他看到了生命的渴望。
这个女子究竟遭受了什么磨难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早早就不再理会这些凡尘的事。
一心清心寡欲只想简单平淡。
可他感觉自己和郑玉尘之间有师徒之缘,既然老爷天让他在悬崖底下碰到了她,也说明她命不该绝。
其实这孩子本性纯良,只是小时候受了那样的痛,才如此记恨仇人。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他不想一身本领带进坟墓,只希望郑玉尘用所学明哲保身的时候,可以救助有需要的人。
郑玉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只要是师父教的,师父说的,全都言听计从。
最后百里浮生先生不仅教了郑玉尘医术和制蛊,就连兵法、官道也都倾囊相授。
七年之后,郑玉尘学有所成,师父也有意让她出谷另谋生路。
郑玉尘跪在地上磕头:“弟子受师父恩惠,却无法报答师父。”
百里浮生一向不在乎俗世礼节,看着郑玉尘泪流满面,不舍她离开。
便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今日我们师徒缘分也算到头了。你如今有了生存的手艺,将来也不愁吃穿,可你一定记得当初答应为师的事,绝不用医术滥杀无辜。”
郑玉尘连连点头:“弟子一生谨记师傅教诲。”
郑玉尘突然想起一事:“师父,弟子还有一事相求,请师父赐我名字?”
百里浮生不解:“你要改名换姓?”
郑玉尘郑重点头:“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既然师父给了我第二条命,我想用新的名字重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