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宇峰总算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坐了下去,可能书房的地方还是太小,他踱来踱去也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自己都转晕了。
成宇峰拿起茶盏,一口将杯中已经凉了的茶全都倒进口里,终于平稳了一下心思,皱眉问道:“女儿,该不会是素日里听说书的听多了,胡乱做的梦吧?那洪逑滨,如果,想找个人冒充冀忞,有很多选择,比如,找个丫鬟,比如豢养个死士,为何偏偏选上你?”
成宇峰知道洪培菊也是二皇子拉拢的对象,但目前不是特别重点拉拢之人。或者说洪培菊其实是沾了冀忞的光,如果不是冀忞在他的府里,二皇子根本都不会多看洪培菊一眼!
其次,洪培菊与自己目前无甚交往,成宇峰也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洪培菊。得罪洪逑滨,就更加不可能,目前洪逑滨还是白身,就是应酬饮宴,到目前为止,自己都没有跟他遇见过,何谈仇怨!
除非有什么是自己这个侍郎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原因,也许自己的祖上与洪逑滨的祖上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国恨家仇那种,子子孙孙都要记着复仇那种,而自己一无所知。要真是这样,他成宇峰也只能认命。
但这样的可能真是微乎其微,他成家祖居楚地一个小镇,在那个镇上,有武、陈、朱三大姓,他们成氏一族人丁不旺,但是出了几个读书人,因此,其他几个家族之间尽管打打合合,也不乏斗的厉害,但都愿意与本族交好,适当给予关照。没听说跟外面人有什么血海深仇。
何况,整个事情,成宇峰发现,按照成冰姣所言,自己,自己的家族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要么就是,临时抓姣儿做替死鬼,但还不想失去成侍郎女儿这个身份!
用姣儿冒充冀忞“谋害”皇上,姣儿说,洪逑滨因为姣儿与冀忞身形相近才让姣儿去的,因为冀忞不从,等着姣儿害死了皇上,冀忞就是罪魁祸首!
洪逑滨放屁!身形相近的有千千万万!何况,最后搭上性命的是姣儿,却不是冀忞!
那么就是,洪逑滨只需要姣儿去死,洪逑滨能跟姣儿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么,洪逑滨能不能让冀忞冒充姣儿活下来?
这样,冀可以忞被登基的二皇子封为“县君”,同时又是侍郎的女儿,不,听姣儿说,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成了尚书,而且授了“辅安伯”的爵位。
就是说,洪逑滨不仅不能明着与自己撕破脸,还要与自己保持一个密切的合作关系。只要姣儿去死就可以!
洪逑滨啊,洪逑滨,难道说你为了救冀忞而不择手段?当真是算计得骇人听闻,可是,洪逑滨你为什么一定要害了姣儿?
不行,不管是姣儿的梦,还是真实发生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得密切关注淮安候府!尤其是洪逑滨!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提前动作!免得最后真的发生那些可怕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关键在洪逑滨身上!
回到淮安侯府,冀忞穿过府里的雕栏画栋,绕过湖林,她心情沉重,只想尽快回到丹桂苑。
刚到离丹桂苑最近的游廊前,碧儿挡住了冀忞的路,碧儿直勾勾地看向冀忞。触及她望来的目光,冀忞竟然一惊!
碧儿神情冷漠,虽然不是浓妆艳抹,但眉眼浓重,口唇大红,配上夸张的大白脸,眸光中似乎都蕴含丝丝凛冽,着实令人遍体生寒!
碧儿微微向冀忞福了福身,忽然咧唇一笑:“忞儿小姐,碧儿叨扰了!”
前世,淮安候府里三个管事,只有这个碧儿没有明着为难过冀忞。但是冀忞本着与其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并无交往。因此,冀忞点点头,抬脚欲走。
“忞儿小姐,请留步!”碧儿起身上前一步,与冀忞又近了一些,二人之间不足一尺之距。
只听碧儿低低地道:“潘嬷嬷有难!”
冀忞闻言惊愕地看向碧儿,碧儿趁机附在冀忞耳旁言语几句,冀忞脸色变了又变,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疑惑。
碧儿也不急也不恼,言罢,心满意足地退后,似乎冀忞的惊讶就已经让她很满足。碧儿侧身,不慌不忙地让冀忞主仆过去,笑意晏晏,
冀忞狐疑地看着碧儿,而柳儿等人见冀忞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白色瓷瓶。
待冀忞主仆行近丹桂苑,只听里面人声嘈杂,似乎有厉声的呵斥,有嘤嘤的哭泣,而门口,还有很多看热闹的婆子、丫鬟和小厮。
“……你还敢说你是潘嬷嬷,咱家我还说我是国公爷呢!念在你年纪不小了,一时糊涂,咱家就不跟你计较!……”吵嚷声中,一个尖细的公鸭嗓尤其清楚。
“焦公公,我真的是伺候了礼国公府三代主子的潘嬷嬷,不信,您可以把礼国公府的人叫来问话!”潘嬷嬷气结,明显带着哭腔。
“哼!为了你这么个老婆子,咱家已经耽误了很多功夫,现在,整个丹桂苑里的人都说你不是,你还狡辩!怎么,照你这么说,咱家得放着宫里的差事不当,放着娘娘的吩咐不管,等着你从礼国公府找人来?”焦公公怒叱道。
“这些人都不是丹桂苑的人!一大早,小姐和姨娘都出去了,剩下的几个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些人都不是丹桂苑的!”潘嬷嬷急道。
“呦,这位老人家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是这里的管事,丹桂苑里有谁我能弄错?这些人不是丹桂苑的,可都在丹桂苑做着活计,我难道能骗焦公公不成?这位老人家,您是看着娘娘赏赐了金银,就来冒充潘嬷嬷,您这可是欺君!您为了钱不要脸可以,您连命也不要了吗?啧啧!”邱红梨竭力发出一种温柔的嗲声,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只是让人感到邯郸学步般不自在。
这一日,冀忞去二皇子府为何妃贺寿,贵姨娘也有事离开丹桂苑。
而这时,忽然宫里来人告知,洪充容和黎修容赏赐潘嬷嬷一些金银和布匹,奖励她多年对礼国公府忠心耿耿,更是在花甲之年,陪伴小主人来到淮安候府。
邱红梨闻讯早早迎出府去,看到几大箱子的赏赐,顿时红了眼,遂起了“霸占”的念头。
但是毕竟是宫里娘娘赏赐之物,邱红梨还是试探着给焦公公表示了一下心意“公公大老远地跑来真是辛苦,按理,这些奖赏。至少一半都应该孝敬公公,公公您看……”
焦公公停下脚步,用一双三角眼斜睨了一下邱红梨,目光充满了感兴趣的探寻。
邱红梨见状胆子顿时大了:“公公,您放心,小女子,一定让您见到一个心甘情愿把这些赏赐分给您一半的潘嬷嬷!”
焦公公在宫里算不上是有头有脸的,因为对一个嬷嬷的赏赐,不需要有头有脸的公公来跑这一趟。素日里,焦公公伺候洪充容和黎修容,二人不怎么大方,因此,焦公公除了能克扣一下手下,真是没有太多来钱的道。
这次,一看二位娘娘这么大的手笔给一个嬷嬷,自己白跑一趟,还啥都没有,不禁心头恼怒。
邱红梨的示好,正中他的下怀:娘娘赏的是“潘嬷嬷”,娘娘不可能亲自来淮安候府赏赐,更加没有可能在以后,亲自见到这么一个嬷嬷,去问那些赏赐的下落!
一个客居侯府的小姐,她的各项衣饰用度供给不知道被宫里和淮安侯府贪墨了多少!何况一个嬷嬷!
于是,在焦公公到了丹桂苑之前,邱红梨撵走了原来的人,全部换上自己的心腹。并让一个心腹婆婆冒充潘嬷嬷!
“哼,这老东西,要钱不要命,不知道是不是礼国公的人,要是那儿的,礼国公府可丢人丢大了!”
围观的都是邱红梨派来助阵的,他们才不管哪个是真的潘嬷嬷,他们只知道,演完这出戏,每人都有五百大钱的奖赏!
至于真潘嬷嬷会不会被扣上“欺君”的罪名处死,不是他们关心的,每个人都心安理得地认为:反正不是我一个人污蔑的潘嬷嬷,更不是我带头污蔑,潘嬷嬷死了变成厉鬼也不应该找我,法不责众嘛!
为了戏码逼真,众人全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潘嬷嬷,然后还有人痛心地道:“老太太,做人不能不知礼义廉耻,再怎么着也不能冒名顶替!假的就是假的,你说破天,你也是假的!”
“是啊是啊……”
一时之间,潘嬷嬷成了过街老鼠般被人纷纷唾弃。可怜潘嬷嬷,哆嗦着跌坐在地上,手指着周围的人,却已经气得发不出声音!
邱红梨见此情形越发得意,“老太太,来!给公公和我磕个头,我就饶了你,见钱眼开也可以理解,你礼国公府眼皮子浅也不是稀罕事儿,要不,为啥整日地吃住在我们侯府,啧啧!别说,你不是潘嬷嬷,你就是潘嬷嬷,你也应该把这些赏赐全部交给淮安候府!”
“就是,就是!淮安候帮着你们礼国公府照顾小姐,得花多少银子!人家淮安候府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害的人家不得不精打细算,把每个钱都花在刀刃上!她到好,不仅不感恩,还妄想冒领,自己去享乐!真真不知羞耻!”
“你瞧她还挺委屈,分明是演戏!”
焦公公闻言呵斥一声:“真是忘恩负义的老乞婆!邱管事,这是你淮安候府的事儿,咱家不掺和了,这要是在宫里,哼,咱家先打断她的腿!”
“不是,我们小姐的用度都是宫里给的,公公,您是知道的!您可以去问内务府啊!我们小姐的用度每月都有结余!不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们不能颠倒黑白啊!求求你们,我不要这些赏赐了,求求你们别污蔑我家小姐啊!别污蔑礼国公府啊!苍天啊!”潘嬷嬷急得嚎啕大哭。
潘嬷嬷哭得撕心裂肺,冀忞尚未到门口心就揪做一团。潘嬷嬷,你跟他们讲什么道理,他们从开始就想耍赖!在这些人面前,哭死,他们连听的心情都没有!
“焦公公啊,邱管事啊!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不知道哪里跑进来的老乞婆非要冒充我啊!我的名声完了,我对不起我的老主子,我对不起淮安候爷啊!我可不活了!”
一边的“假潘嬷嬷”接到了邱红梨的暗示,干嚎起来,邱红梨说了,事成之后,让她儿子进府当差,因此,“假潘嬷嬷”演得格外卖力。
“来人!把她的嘴堵上!扔进柴房!等候发落!”邱红梨大喝一声。
里面一阵挣扎撕扯声后,不再听见潘嬷嬷的声音。
柳儿和冰儿(绿石)欲冲进去救人,但此刻,冀忞脚步却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