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雀反应倒也快，听见这声呵斥，便立即“滚”了。

　　而奚长宁则有些心惊胆战。

　　虽说方才瞧见百里昭脸上颇有担忧之色， 但她着实不清楚，百里昭突如其来的目的。

　　于是，等百里昭抱着她进了屋子，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后。

　　她才轻声问：“陛下，您今日……不忙吗？”

　　百里昭不语，只是蹲下身子，伸手朝她脚踝处而去。

　　她吓得顿时一缩，不明所以地盯着百里昭。

　　他他他……这是做什么？

　　百里昭看着她万分震惊的模样，却无动于衷。

　　只是沉声开口：“别动。”

　　短短两个字，却饱含了压迫、霸道、蛮横、又关切。

　　这几个前者是因为这两个字，后者则是因为，百里昭吐出这两个字的语气，实在是有些过于柔和了。

　　在她的印象里，百里昭似乎不这么说话。

　　今日，他吃错药了？

　　就在她满腹疑问之时，百里昭已然脱下她的鞋袜，将她双腿给抬到了床上，又将被子给她掖好。

　　这一番举动下来，奚长宁觉得自己在做梦。

　　百里昭，居然会给她脱鞋。

　　这种行为，是他百里昭能做出来的吗？

　　她简直难以置信，她甚至觉得，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重生是假的，所以如今这一切也都是假的。

　　“在想什么？”百里昭忽然开口了，顿时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收回思绪，仔仔细细地去看百里昭。

　　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百里昭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于是站起身来，将她眼睛捂住。

　　她被百里昭的举止给弄得一愣，顿时不由自主地闭了眼，直挺挺躺着，丝毫也不敢动弹。

　　她猜不到百里昭接下来的举动，所以选择，不猜。

　　干脆就躺着，听天由命吧。

　　然百里昭接下来却并没有动作，只是收回手，四下扫了一眼。

　　接着，目光在床头的架子上一顿。

　　方才进屋子的时候，他的确是有闻见些许残留的药味。

　　但所谓床头挂了满满一架子的血布条，却未见分毫。

　　百里昭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被戏耍了。

　　辰雀蠢，他竟也能跟着蠢。

　　想着，百里昭垂眸，看着浑身僵直躺在床上的奚长宁。

　　不禁一笑。

　　当真有这么害怕？

　　他难道会吃了她不成？

　　“你客栈还未建成，在此之前，你周遭便生出这般多事，你当真能应付得过来？”

　　听见百里昭这么一问，奚长宁辅一睁眼，正对上百里昭淡淡的眸子。

　　不知怎的，被百里昭这么一看，她心口涟漪便是一动。

　　不自觉的，便回避起百里昭的目光来。

　　“陛下无需记挂，长宁自会处置好一切，”她一边说着，一边尽力将头扭开。

　　百里昭也感受到她故意躲避视线，当即俯身/下来。

　　凑近她耳边，“是吗？”

　　百里昭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顿起，酥酥/麻麻，如同雷电朝着她的心口一击。

　　她猛一回头，险些撞上百里昭的鼻尖。

　　但好在，距离虽近，也不至于太近。

　　所以二脸相对，也只是“擦肩而过”。

　　只是这回，还没轮到奚长宁害羞。

　　百里昭就已经立刻直起腰，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也微微侧目，不去看奚长宁。

　　一时之间，二人的气氛显得又有些尴尬。

　　之所以说又，是不知从何时起，她与百里昭独处时，便会陡然生出这种气氛。

　　说尴尬，是有一点儿，但不是很多。

　　但要用旁的词来形容，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孤说过，你想做什么，孤都不会阻拦。”

　　二人沉默了好半晌后，百里昭再度开口。

　　奚长宁方才本已经侧目，此时听见百里昭说话，便又回过头去。

　　百里昭是说过这种话，甚至当初还在宫中时，曾对她说，想做身边便做什么，更甚者还能让百里昭为她做些什么。

　　可到如今，她也没有这样做。

　　要报恩的是她，应该是她为百里昭才对。

　　但仔细想想，过去这样久了，她似乎并没为百里昭做些什么。

　　她所见发生的一切，好似都并未围绕百里昭。

　　反倒像是，都冲着她来。

　　百里昭生辰宴上的画像是如此，今次遇险也是如此。

　　总觉得，背后那人的目的，是她。

　　可她不清楚的是，那背后之人，究竟是沂王还是姜家。

　　亦或是——别的人。

　　想到此，她心中长叹一声，继而终于道：“从太师府出来那日，长宁遇险，陛下应当知晓吧？”

　　百里昭不置可否。

　　他的确是知晓，毕竟她重伤的消息来得蹊跷。

　　所以他当然有查。

　　只是，她既然不想他知晓，那他便当做不知晓。

　　但早朝下，从辰雀口中听说她吐血后，他便当真急了。

　　他承认，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怕。

　　怕失去她。

　　所以即使看到她安然无恙，看到她喜笑颜开，他也还是怕。

　　“留在孤身边，好不好？”

　　百里昭沉敛的眸子里，似浮动着柔柔波光，又好似惊涛骇浪。

　　奚长宁却一下傻住了。

　　她问东，百里昭答西。

　　这都哪儿跟哪儿？

　　可为何听见百里昭此言，她又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一触。

　　此时百里昭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坚定又清澈，少了往日的戾气，更添包容。

　　这种感觉她也前所未有。

　　她竟会觉得百里昭会包容？

　　但眼前的百里昭，又实实在在给予了她这种感觉。

　　就像是，无论她做什么，百里昭都不会生气。

　　从前虽然他也说过相似的话，可那时候，她分毫不信。

　　不是不信百里昭，而是觉得不可能。

　　她只是觉得，百里昭不可能会对一个人至此。

　　可是如今，她信了。

　　与其说是信了，不如说，是她想要信。

　　“孤想做你此生最为信任之人，无论你心中如何想，你打算如何做，都可尽数说与孤听，孤只会护着你。”

　　奚长宁正想得出神，百里昭这边就又开口了。

　　但是这回，她没说“多谢陛下”。

　　而是望着百里昭半晌，最后微微点头一笑。

　　道：“好。”

　　此刻晌午正盛，屋外光色灿烂。

　　百里昭邃然的眼眸，却在一点一点，变得愈发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