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茹脱簪待罪,身着一袭素衣被宫女们押送往北苑的路上,经过荷花池旁的石子路时,身后一名宫女趁机将她推入水中,岸上所有的宫女立刻慌了神,围在水边急得团团转。
此时此刻,皇上正站在荷花池上方的凉亭中,亲眼目睹着沈月茹在水里拼命挣扎的模样。身后的太监闻声,吩咐下去:“快救娘娘!”
“谁都不许动!”皇上神情淡然,传旨,“淑妃失足落水,吩咐下去,厚葬!”
黎初影救回唐绍谦,便赶紧回宫复命:“参见娘娘!”
“免礼!”独孤昭宁关心道,“唐将军没事了吧?”
黎初影应声道:“已经没事了。”
独孤昭宁放心的点了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黎初影看得出来,她似乎仍然满面愁容:“娘娘,事情已经查的水落石出了,娘娘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本宫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独孤昭宁继续往下分析,“你想啊,皇上是陆华年的儿子,她一心希望皇上好,又怎么会用匿名信威胁他呢?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奴婢也觉得蹊跷,看她的样子应该只是一心想见皇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黎初影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淑妃利用了这一点,意图不轨?”
“也许吧。”独孤昭宁问,“沈月茹搬去北苑了吗?”
还未等黎初影回答,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娘娘!不好了!淑妃娘娘失足落水身亡了!”
凤仪宫自上官曦离开后,就一直空着,成为了后宫最荒凉隐蔽的居所。皇上命人将陆华年搁置于此,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前来与她见面。
“皇上驾到!”陆华年听到外面的声音,心悦不已,立刻上前迎接。二十多年了,这一面她期盼了二十多年,此刻她激动的热泪盈眶,换来的只是皇上那句冷冰冰的话:“朕是当今皇上!”
陆华年望着他,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庭芳阁阁主。”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顿了顿,继续道,“也是朕的生身之母。”
“你知道我是谁。”陆华年走近他些,激动的望着他,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皇上侧首,躲开她的目光,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埋怨:“朕九岁那年,母后临终前给了朕一块玉佩,她早就怀疑朕的身份,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朕就知道了一切。这个地方对朕而言,有太多不好的记忆,从母后去世之后,朕就再也没有来过。朕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成为秘密,可是你又出现了,你让朕的人生变得很痛苦。如果这就是你作为母亲的心,那么朕宁可自己从来没有出生。”
他这番话让陆华年心如刀割,内疚自责到了极点:“儿子,是我对不起你,这件事情也让我很痛苦。我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你能原谅我,叫我一声娘。”
皇上怨怼道:“所以你就开了庭芳阁,威胁朕,企图夺走朕的江山?”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陆华年连连摇头。
皇上质问道:“那些匿名信你怎么解释?”
“什么匿名信?”陆华年惊诧,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皇上说的更直白一些:“不是你用那些匿名信威胁朕,倘若不按照你说的去做,你就会将真的身份公之于众,朕怎么可能处处受限,给你安排那么多朝中官员?”
“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件事。”陆华年满脸无辜,当真不知情,“你想啊,当年我就是希望你能成为这九五之尊,才把你给了先皇后,我又怎么可能夺你的江山呢?很何况,我怎么会知道皇上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皇上仍有疑虑:“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庭芳阁你又怎么解释呢?”
陆华年一一向他解释:“把你送给了先皇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想见你,可我没有办法见到你。所以就开了庭芳阁,培养最好的舞姬,为的是让她们进宫把有关皇上的一切都告诉我。我知道皇上七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从此只要刮风下雨,皇上的腿都会疼。十二岁那年,你发高烧差点没了性命,我知道以后心都悬了起来。十九岁那年,喜欢一个独孤氏的女子,被先帝斥责,被大臣传言是红颜祸水……”
“够了!不要再说了!”皇上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所以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关心之语,“朕不恨你,朕没有资格恨你!只是有一件事,扑朔迷离。”
“什么事?”陆华年擦了擦眼泪问。
“匿名信的事不是你做的,会是谁呢?”
“这件事真的不是我。”陆华年猜测,“或许是淑妃勾结他人所为。既然她现在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
“但愿如此吧!”皇上叹息了一声,叮嘱道,“这间屋子,是母后生前的住所,你就好好在这里颐养天年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皇上!”陆华年望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心痛不已。
皇上走了没多久,黎初影奉皇后之命前来带走了陆华年。
回到昭阳宫复命:“娘娘!”
独孤昭宁问:“事情都办妥了吗?”
黎初影轻应道:“她已经被我关在了暗牢。”
“皇上知道了吗?”独孤昭宁转过身看向她。
黎初影道:“奴婢已经放出了风声,想必皇上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只是想让皇上自己告诉我,想让他多信任我一点,就这么难吗?”独孤昭宁这么做,也只是希望那个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也能信任她一点。
“强扭的瓜不甜,假如娘娘用这样的方式逼皇上说出一切的话,恐怕会影响娘娘和皇上的感情。”黎初影忍不住讲这些话说出口,又感唐突,低首道,“奴婢失言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独孤昭宁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这件事关系着国家的社稷,我只能顾全大局。”
“皇上驾到!”
还未等独孤昭宁想好如何应对,皇上就已经步履匆匆的赶来了昭阳宫,独孤昭宁忙上前迎接:“参见皇上!”
“她被你带走了?”皇上神情严肃,开门见山道。
“是!”独孤昭宁应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皇上皱紧眉头,语气有些怨怼:“你怎么也不跟朕商量商量呢?”
独孤昭宁随便找了一个缘由,发落了她:“臣妾听闻,皇上见她年老不忍责怪,可她的所作所为威胁到了皇上和江山社稷,若不将她正法的话,恐怕招人非议,为保皇上的安全,臣妾只能先斩后奏了。”
“你杀了她?”皇上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还没有。”独孤昭宁道,“她被关在暗牢,三日后行刑。”
“不行!”皇上情绪激动,一时没有控制住。
“皇上怎么了?”独孤昭宁试探的问,“莫非有什么不能杀她的理由?只要皇上告诉臣妾,臣妾立刻放了她!”
皇上缓了缓,情绪很快又平静下来:“没有。”
“皇上!”独孤昭宁试图叫着。
“朕还有奏折要批,先走了。”皇上冷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昭阳宫。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独孤昭宁感受得到他的脚步很是沉重,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向她坦白呢?对此,独孤昭宁心更凉了:“你看,他还是不信任我。”
“娘娘,依奴婢看,皇上不是不信任娘娘,而是兹事体大,皇上不敢冒这个险。”黎初影能够感同身受,“奴婢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与不被信任的那一方相比,隐瞒者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是吗?”独孤昭宁低首,侧目。
黎初影点头,有感而发:“越是在乎,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你觉得本宫要怎么做?”这一刻,独孤昭宁无助的看向黎初影。
“以柔克刚。”黎初影站在皇上的立场上,为独孤昭宁考虑,“让皇上觉得,娘娘不是在逼他,而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人,这样皇上就会一步一步信任娘娘,把一切都告诉娘娘。”
“以柔克刚?”独孤昭宁低声重复,似乎懂了些什么。
宫外,朱雀大街,容景拉着名朗走进一家刚装修好的乐坊,兴奋道:“名朗你快过来!你看,这里布置的怎么样?”
名朗抬头环顾着屋内的陈设,每一个家具,每一款摆设,都是精心布置过的,一种过往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和我曾经卖艺过的乐坊一模一样,你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容景看到他开心的样子,也跟着他开心。
名朗望着她,明知故问道:“你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想要什么回报吧?”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容景低头,浅笑了一下。
名朗打趣道:“现在的女孩子,都那么直接的吗?”
“这点我可以证明!”唐绍谦和黎初影走了进来,唐绍谦故作调侃,“初影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说要嫁给我。”
“谁稀罕嫁给你了?”黎初影望向名朗,炫耀道,“朗哥哥,你告诉他,曾经有多少人追过我!”
名朗笑了笑,看向容景:“你怎么把他们找来了?”
容景理所当然道:“我们的新家刚装好,请朋友过来吃吃喝喝,再好不过了。”
“好是好,就是好心办了坏事。”名朗故作聪明,“既打扰了他们难得的见面,也打扰了我们,你说是不是?”
容景想了想,似乎他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走吧,这里留给他们!”说完,他们二人便出去了。
唐绍谦笑道:“算他们识相,看来这个朋友没白交。”
“什么识相?”黎初影瞥了他一眼道,“人家是嫌你碍眼!”
“我还嫌他们碍眼呢!”唐绍谦突然想起来,“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黎初影好奇道。
唐绍谦从腰间拿出那朵要送她的绒花,满脸笑意:“你看,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好看吗?”
“真好看。”黎初影心中甚喜。
“现在你的绒花回来了,你的心可以踏实了吗?”
黎初影连连点头:“我的心早就踏实了。”
唐绍谦为她戴上绒花,祝愿道:“这是我送你的绒花,希望你这一生都平安荣华。”
宣政殿内,皇上在桌案边反复徘徊,心中纠结不已:难道朕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倘若要救她,就要把身世之谜告诉皇后,可皇后能够信任吗?不!朕不能冒这个险,连一向温柔的淑妃都能造反,更何况是她。可是……
正思量间,皇上无意中将目光落到桌案上,看见一封匿名信,上面的内容是相约他今夜子时独自一人前往北苑。
临近子时,皇上撤了身边所有人,悄悄离开了宣政殿。殿外回廊处,独孤昭宁携宫女想去给皇上送些醒神的茶水,正好看到皇上一个人走了出去,心想:这么晚了,皇上一个人要去哪?皇上这么小心翼翼的,一定是不想被人知道。
独孤昭宁吩咐道:“采茵,本宫想自己走走,你们先回去吧!”
“奴婢告退!”采茵领旨退下。
深夜的北苑,寂静无声,漆黑一片,皇上独自走向北苑最深处的一间荒废了很多年的旧殿,刚推开尘封的门,就被身后的人打昏在地。独孤昭宁跟随皇上一路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刚想大叫,也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打昏了。
皇上皇后同时失踪,身边的宫女太监找遍了寝宫也没有找到,立刻向禁卫军禀报了此事,唐绍谦出宫还未归,容景带领神武门所有的禁卫军四处搜寻:“你们再去那边找找!”
这时,黎初影和唐绍谦二人回到宫里,见宫里乱成一团,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容景看到他们二人,急忙告知:“初影,绍谦,不好了,皇上和皇后同时失踪了,整个宫里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黎初影有种不祥的预感:“遭了!出事了!”
“他们会去哪呢?”唐绍谦大脑一片空白,暂时什么都想不到。
容景也心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一间一间搜了,可是宫里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黎初影冷静下来,望向容景:“容将军,如果是你挟持人质,你会把他们带去什么地方?”
容景突然想到:“北苑!”
“为什么?”唐绍谦疑惑道。
“因为北苑位于宫廷中间,无论是从前往后搜,还是从后往前搜,都会拖延很长时间。”
黎初影点点头道:“去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