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意图
蔡文滨离开京城的那日,落了一场秋雨。
微凉的风裹挟着绵绵雨丝拂过长街小巷,街上没什么人,一辆灰色的马车摇摇晃晃从城中穿过,车铃叮当,这般清灵的声音却让人听出几分别离的伤情。
马车里,三岁的睿哥儿抱着蔡文滨的脖子,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爹爹,我们是要去找娘亲吗?”
孩子年纪小,不知生死为何意,初时许久没有见到母亲,夜间总会哭闹。后来蔡文滨告诉他,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渐渐的,他也哭得少了。
只是有时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是很伤心。
蔡文滨看着儿子清澈懵懂的双眼,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是啊,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娘亲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娘亲会跟我们一起回来吗?”
“嗯......我们大概会一直住在那里吧。”
“祖父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还有姑姑,睿儿好久没看见姑姑了,她会来找睿儿吗?”
蔡文滨眼里浮上几分痛色,不自然道:“会的,祖父和姑姑都很疼睿儿,他们会回来的......”
外面的雨声渐渐大了,马蹄溅起一片泥泞,出了城,一路向南而行,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头。
与此同时,天香阁。
凌清晏仰头望着无边雨幕,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悲凉之气:“也不知这场雨何时才会停,我今日出门可没有带伞。”
沈序淮端坐于一侧,低头品着茶,道:“这场雨一时怕是停不了,你若是着急回去,可以向店家借把伞。”
“难道该着急的人不是你吗?”
沈序淮没明白他这话。
凌清晏说:“宋宜年和赵广林的案子已经结了吧,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位赵姑娘?按陛下的意思是打算饶她一命,那接下来呢?”
说着,他走到沈序淮身边坐下:“赵姑娘无亲无故,虽侥幸逃过一死,但她以后该如何活下去?沈朝,人是你带回京城的,若是连你都撒手不管,只怕她没几日便会香消玉殒了。”
这话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谁能想到向来不喜多管闲事的沈朝,有一天居然会救了个姑娘回来?
不过凌清晏倒是乐意见着他这般,毕竟凌幼瑶已经嫁了人,总不能看着他孤独终老。
沈序淮脸色沉了沉,对他的打趣装作视而不见。
“我救她不过是有所需,至于她往后该何去何从,与我无关。”
“啧,你就嘴硬吧!”凌清晏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你若只是为了拿到钥匙,当初为何要带着她回京?直接在同州分开不就成了?”
沈序淮没再说话,他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或许是出于好心,不忍看赵之月死在荒山野林,便将她带回了京城。
一路上,他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上来,而每一次回头,她都在身后。
见他如此,凌清晏笑着勾过他的肩膀:“沈朝啊沈朝,你就承认吧!若你能解开心结,我高兴还不及。此生还长,总该越过这重山,去看看别样的风景。”
沈序淮扯下他的手,声音如水淡:“横在你我面前的山还未翻过,何谈其他?”
“你......”凌清晏无趣地撇撇嘴,“不解风情!”
沈序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蔡文滨查到的那些事于蔡家而言不过是皮毛之痛,他如此仓促离开京城,想来是蔡沅察觉了端倪,再想要查下去恐怕更难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值得人关注的事——”
“何事?”
“不久前,失踪数月的北狄二皇子突然回到了北狄,虽说如今的北狄由元玉堂执掌大权,但元玉珹回去之后,仍有不少人支持他,其中便包括了北狄王。”
凌清晏有点惊讶:“元玉珹当初兵败逃出北狄,消失了这么久,没想到现在回去,居然还有人会支持他?”
“没什么好奇怪的,尽管元玉珹不如元玉堂,但他至少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我猜北狄王这么做,应该是为了看看他们二人谁更有继承王位的能力。”
元玉堂聪明,有谋略,却是个病秧子,而元玉珹空有一身武力,心思要浅显很多。
这样的两个人,若是能携手合作,北狄定会走向昌荣。可惜王位只有一个,谁也不甘为臣。
沈序淮目光落在清寂的长街上,忽然问:“清晏,你可还记得蔡文滨传给你那封信笺?”
凌清晏想了想,随后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蔡文滨曾说过,有一人趁着夜色离开了京城,但那人是谁,他至今也未查出结果。
沈序淮:“元玉珹回到北狄的日子正好与蔡文滨所说的那人离京的日子相符,假设那人是元玉珹,许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冰凉的雨丝从窗棂间吹进来,凌清晏抬手摸到一片湿意,喃喃道:“蔡家竟与北狄有联系么......”
一朝首辅,却与北狄皇子关系密切,这场巨大的阴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凌清晏仔细回想着发生过的一切,从鹿山被灭门,到皇后薨逝,再是傅明诀被幽禁......如此种种,不难猜出他们的意图。
沈序淮在同州的时候,便猜到了这一层,但也只是猜测,直到回京后,才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想。
“傅明诀被幽禁只是他们的第一步棋,我认为他们接下来可能会在北境有所动作。”
“你的意思是——”
沈序淮说:“若蔡沅真与北狄勾结,意图谋反,那么解决了京城的麻烦,便该打开大门,迎北狄入关了。”
凌清晏心头一震:“北境有靖安王十万大军镇守,任凭他有通天的本事,难不成还能凭一己之力敌过十万大军?!”
“你难道忘了藏在鬼崖谷底下的兵械和火药了吗?同州北临边关,南下三百里便是京城,倘若敌军破关而入,不过两日便能剑指京城。”
凌清晏被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
沈序淮沉声道:“蔡沅浸淫朝堂多年,其心思之缜密非你我所能想象。他将长女送进皇宫,二女嫁给了西北大将军的次子,三女则许配给了徐端公的长孙。不论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还是负有威望的贵族,全都被他拉拢,他早就布好局了,为的便是北狄铁骑踏入大兖的那天。”
嘈杂的雨声越来越大了,吵得人心烦意乱,唯有他的声音在潇潇秋雨中格外清晰:
“而我们要做的便是破了他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