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两难
过了立秋,天气渐渐凉快下来,御花园里的桂花悄然绽放,微风浮动,馥郁满园。
蔡馥雅被诊出身孕后,再未出过寝殿一步,终日坐在窗前,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看着长春宫里的一草一木。
那日过后,傅修昀没再来过,也未曾提起孩子的事,但她并不觉得,他这是放过了自己。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月微端着药进来。
“娘娘,该喝药了。”
蔡馥雅平静麻木的眼里没有一丝起伏,也不过问这药是什么,只习惯性地接过来,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喝下去。
其实,这只是安胎养神的药而已。
月微与芳菲不同,她不是来盯着蔡馥雅乖乖喝药的,而是来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喝完药,月微将药碗收好,道:“娘娘,御花园里的秋海棠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蔡馥雅没说话,便是拒绝了。
月微也不勉强,拘了一礼,轻声退出了寝殿。
没过多久,又有人进来了,蔡馥雅自然以为是月微:“我累了,你下去吧。”
可那人却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径直走到她身后站定,方才说:“娘娘,奴婢是太医院的宫女,奉姚太医之命来给您送药的。”
“送药?”蔡馥雅狐疑地回头,见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是。”她微微颔首,却不见宫人的卑微拘谨。
蔡馥雅眸子一紧:“你是谁?”
“瑜妃娘娘,我的确是来送药的,”洛秋临笑了笑,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离魂术的佛羽香有剧毒,你眼下虽然无碍,但到了后面症状自会显现出来,很遗憾,你的这个孩子恐无法平安诞生了。”
蔡馥雅被她的话整得一头雾水:“什么离魂......佛羽?你说此话究竟是何意?”
“你不必对我有戒备之心,比起那些人来,我可要善良多了。”
蔡馥雅警惕地盯着她:“你到底是何人?”
“我啊——”洛秋临下意识抬手去拢耳边碎发,结果却发现自己此时穿的是宫女的衣服,尴尬地收回手,继续道:“我有个一根筋的徒弟,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看不下去了,便出手帮帮他。进宫之前,他同我说,若你不信我,便让我搬出景王妃的名号。”
听到凌幼瑶,蔡馥雅果然放下了戒备之心:“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洛秋临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道:“嗯......简单来说,就是你中毒了,这个孩子没法生下来。”
“什么?!”蔡馥雅愕然。
“你也别太难过,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保住你自己的命。”洛秋临看了她的脉象,果然有中毒之兆,好在毒性还未蔓延开,还有得救。
蔡馥雅渐渐反应过来:“我中毒了?”
“嗯,”洛秋临撤回手,从袖子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你体内的毒性尚浅,只要服下这药,不出七日便会痊愈,但孩子也会流掉,是否要吃药,还在于你自己。”
蔡馥雅唇瓣轻抿着,没有接过药,而是问:“你知道我为何会中毒吗?”
洛秋临稍感诧异,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悠悠道:“大概是有人想要谋权篡位,所以才会利用你给陛下下毒吧。”
话说到这份上,蔡馥雅也明白了,这不是别人要害她,而是她的祖父亲手将她推上了绝路......
她自嘲地扯了扯唇,接过小瓷瓶,说:“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傅修昀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亦不想。
此生她无法逃脱为人棋子的命运,更不愿她的孩子也沦为和她一样的人,或许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洛秋临在长春宫找到藏在银铃里的佛羽香后,便离开了,却在出宫的路上遇见了另一个人——
今日,蔡沅为同州事宜进宫与陛下商议,快行至宫门时,有一行宫人捧着几匣锦服迎面而来,见到他,便退至一旁,垂首行礼。
他粗略扫了一眼,并未停留,直到回了蔡家,才发现了不对劲。
“父亲,您怎么了?”蔡琦出声提醒道。
他回过神来,突然问起了姚兴正。
蔡琦说:“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再过几日应该便能回到太医院了。”
蔡沅却摇摇头说:“我并不关心他的毒是否解了,我想问的是,他是如何中的毒?”
蔡琦迟疑了片刻,道:“具体是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清,唯一有用的线索大概便是他那日在宫里曾遇到过一个奇怪的人。”
闻言,蔡沅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当即追问:“可知那人是谁?”
“听说是孙复知身边的一个小厮,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姚兴正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偷偷摸摸往承明殿里张望着,便与他多说了两句,而后回去的第二天便中毒了。”
蔡沅回想起今日在宫中所见,神情渐渐变得凝重:“难道是她回来了么......”
“父亲说的是谁?”
蔡沅没有继续说下去,转移了话题:“同州那边的事可都处理好了?”
“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待时机一到,便可动手。”
“好,”蔡沅负手走到窗边,“你先下去吧。”
蔡琦拱手应是,刚转过身,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父亲,我今日来寻您时,正巧碰见文滨从书房里出来,他说是您让他来取东西的。”
蔡沅放松的十指蓦然收紧,面上依旧镇定:“哦,宋宜年的案子要结了,他拿了卷宗给我看,我挑了几处毛病让他修改,想来他是来取卷宗的吧。”
“原来是这样,”蔡琦没有生疑,“既然如此,那儿子便先退下了。”
“嗯,去吧。”
待门被合上后,蔡沅的眼神陡然阴沉下来,弥漫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恰逢此时,窗外一只飞鸟振翅而过,越过高墙,向清荷院的方向去了。
蔡沅眯了眯眼睛,低声呢喃道:“看来他并非真心顺从......”
此时的蔡文滨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直到蔡琂深夜来访,以性命相逼,逼着他辞官离开京城,他才明白: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能力反抗。
“为父知道你痛心你母亲的死,也为阿雅感到难过,可那是你祖父!自古忠义两难全,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只因你我生在蔡家。别跟你祖父作对......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带着睿哥儿走吧!”
昏暗的烛火在萧瑟秋风里摇曳,让人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只是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他身为人父的无能为力。
明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要他在此时离开,蔡文滨不甘。
他若不走,又该如何待下去?是落得个无辜枉死的结局,还是沦为被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