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大雪
京城也开始落雪了。
沈序淮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凝目望着漫天雪花,久久未动。
这时,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遮住了天空的一角,凌清晏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你今日也没带伞?”
他回过神来,道:“才过立冬而已,我以为这场雪会来得晚些。”
“可是雪已经下了,还下得很大,”凌清晏望向远方一重叠一重的楼宇,眼里带了几分凝重之意,“沈朝,你想过会有今日吗?”
沈序淮嗤笑:“你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审问我?”
“没跟你开玩笑,”凌清晏难得严肃起来,“早前你曾说过,他们下一步会在北境动手,眼下同州发生兵变,我自然以为你也料到了此事。”
“我又不是算命的,哪能事事都猜中?”沈序淮踩着薄薄的积雪,走下台阶。
凌清晏撑着伞跟了上去:“我原以为张元良是蔡家的人,没想到真正的线人却是郭潇,你可知那个郭潇的来历?”
沈序淮道:“草莽出身,二十五岁进了同州府,两年后当上了都尉,听闻此次发动兵变,是因为张元良守着粮仓不开,朝廷的援兵又迟迟未到,将士们饥寒交迫,面对猖狂的马贼根本无力应对,所以他便率领众将士起义,杀了张元良。”
这番说辞只是同州传回来的话,真相如何,并无人知道。
凌清晏冷笑:“倘若真是如此,靖安王长子又怎会死在同州?只怕这些话都是说给天下人听的吧!”
大雪封住了同州的路,谁也不知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郭潇占领了同州,前去支援的人无法入关,说他是无辜的,任谁也不会信。
分明行的是大逆不道之事,最后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冠冕堂皇。
沈序淮凝眸沉思,随后说:“靖安王携妻子驻守北境多年,而今裴彦直意外死在同州,必然会影响北境军心,但他们却不会就此收手。”
事已至此,蔡沅已没了回头路,又或者说,他本就不打算回头。
雪越下越大了,铺天盖地卷来,似要将整座城淹没。
沈序淮伸手接住一朵雪花,掌心的温热瞬间让它化成一片晶莹,他说:“这场雪大概不会停了。”
凌清晏拂去肩上的雪:“不停便不停吧,下雪天也没什么,除了有些冷。”
沈序淮唇畔扬起一抹轻笑,没有再接话。
......
同州被占领的第三日,这场风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大军在雪中前行艰难,好不容易抵达了同州,结果还未入关,便中了埋伏,损失惨重。
消息传回京城后,傅修昀下旨让靖安王派人前往同州,若郭潇不从,便以谋反之罪论处。
本以为郭潇听了,会低头认输,谁想他却提出了三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让傅修昀将同州的兵权交给他。
光是这一个条件便足以让人拒绝,更别提另外两个了。
傅修昀紧紧抓着桌角,手背青筋浮起,怒道:“简直狂妄!区区蝼蚁,竟敢跟朕谈条件?将同州的兵权交给他,是要告诉世人,朕的江山谁都可以来分一杯羹吗?!”
话音落,手边茶盏应声而碎。
“陛下息怒!”大臣们瑟瑟发抖,跪了满地。
体内气血翻涌,让傅修昀有些头疼,咬紧了牙关说:“传信给靖安王,不管用什么方法,十日之内必须攻下同州!”
众臣暗自心惊,同州易守难攻,虽只有一万兵,但此时正值大雪,想要在十日之内攻下同州,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其中利害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站出来反驳。
殿外大雪纷飞,门前的雪已经足足有三寸深了,就连钦天监也说不准这场雪何时会停。
彼时,宗正寺里。
凌幼瑶正裹着被子趴在窗户边看雪,神情认真,就这样望着漫无止境的雪接连从空中落下。傅明诀端着热好的粥进来时,她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傅明诀碰了碰她的脸颊,温声道:“瑶儿,等会儿再睡,先把粥喝了。”
“我不饿......”凌幼瑶别过头,外面冷得她压根不想起来。
傅明诀盯着她看了会儿,抬手贴上她的额头,温温热热的,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凌幼瑶被他这动作逗笑:“只是天太冷了,我不想动而已,没病,放心吧。”
傅明诀不再勉强,给她掖了掖被角,将窗户合得严严实实的,才去了隔壁的书房。
尽管这几日大雪,送饭的小太监每日还是会准时来,只不过来的人其实是江洲。
到了午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里。
江洲脸上带着洛秋临亲手做的人皮面具,连身形和嗓音都得了改变,若非仔细检查,压根看不出破绽。
将东西放下后,他恢复了原本的声音,说:“王爷,同州传来消息,郭潇要求陛下将同州的兵权交给他,否则就闹个鱼死网破。陛下气极,当即下旨命靖安王于十日之内拿下同州。”
“他敢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想来是有十足的把握。”
江洲肯定道:“您说的没错,据密报所说,郭潇身边那名副将是北狄人,他们占领同州后,放开粮仓,安抚百姓军士,现在所有人都以郭潇马首是瞻,若是强攻,只怕会伤及无辜。”
傅明诀垂眸,神色不明:“收买人心,内通外敌,好名声全让他占尽了,朝廷反而成了恶人,这一步棋走得甚妙。”
“王爷,北境形势严峻,陛下的身体日渐颓败,您也在宗正寺待了大半年了,打算何时出去?”
同州被占,郭潇与北狄勾结,京城的防卫逐渐被瓦解,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听到北狄兵临城下的消息了。
傅明诀看向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沉吟良久,道:“此事并非我想与不想,而在陛下。”
江洲不明白,本想追问,他却先一步说:“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无奈,江洲最后什么也没说,拿上东西,冒雪离开了宗正寺。
等他走后,傅明诀独自一人在窗前坐了许久,目光深远,不知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