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梦这一声,像是寒冰,将一个艳阳天,全部冻结了。除了知音二人,其他人又惊又怒,睁大眼睛看着沈一梦,好像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宋媒婆差点惊得将下巴掉在地上,她说媒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她嘴张得老大,半天才缓过神来,问:“莫非,这就是沈大小姐?”
这是老夫人脸色最难看的一次。沈家是京都出名的儒雅之家,最是懂礼。可是沈一梦这一回,却是将沈家的脸,丢得一干二净。
王氏母女知道老夫人的脾性,正静静等待着,看老夫人如何教训这个野丫头。
有宋媒婆在,老夫人还有些顾忌,忍着怒气,对宋媒婆说:“宋媒婆别见怪,应该是姑娘家的,脸皮薄。你放心回去回话吧,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继母和父亲,都会答应的。”
宋媒婆收敛了不悦和吃惊,笑得喜气洋洋:“老夫人说得是,那我就回去复命了,提前恭喜老夫人了。”说完生怕沈一梦又说出什么话来,拔腿就快步走出去了。
宋媒婆一走,老夫人的愤怒就彻底爆发了,用颤抖的手指着沈一梦:“你第一日进门,我还以为你就算长在商贾之家,至少也是个听话的。没想到你简直无理放肆至极,现在就到祠堂去跪着!”
沈一梦站起身来,凤眼微抬,明亮的眸子中透出的目光,让老夫人等人莫名心里一惊。
“商贾又如何,你们自诩高贵,恐怕有的商贾也是高攀不上吧!”沈一梦又冷笑一声道:“老夫人,我已经提前告知你了,我不会嫁。你还是要收下聘礼,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将你的哪个孙女嫁过去吧。”
沈一梦带着知音和知律,提步朝屋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是好笑得很。我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我,外祖父母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你们沈家,出过半分力吗?
要说出力,那就是费尽心思将我送出去,这一点,我倒是要感谢的,那雪玉菩萨,就当是谢礼。沈家祠堂,恐怕是受不起我的跪拜吧。”
老夫人被沈一梦的话怼的怒气更甚,歪倒在金丝软枕上,哆嗦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孙嬷嬷在一旁,吓得慌乱,不知所措。
王氏疾步冲上前去,举起手来就想打沈一梦,奈何手刚刚抬起来,就被知音紧紧拉住。知音的手劲极大,王氏疼得皱起眉头。
“大胆,你快放了我母亲。”沈一诺看到王氏痛苦的样子,十分着急。
沈一梦不说话,知音便不会松手。
王氏嘲讽沈一梦道:“沈一梦,你太狂悖!现在只有沈家才是你的依仗,你居然敢这么对老夫人,这么对我?将来,你不会有出路的!”
沈一梦被王氏逗笑了,不屑地笑了笑道:“我就是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己的出路,会要你们来施舍。”说完,目光又变得冷澈。
知音看着沈一梦走出去,才将手一松,王氏踉跄几下,被沈一诺扶住了。一群人站在屋内,对沈一梦破口大骂,却是没有人敢追上前去。
沈一梦带着知音和知律出了沈府,在去见那宋媒婆之前,知律就已经通知了周穆,让他派了马车来。
正在等马车,她们就碰上从太子府回来的沈继元。他下了轿,看见沈一梦脸色不好,笑着上前去问:“梦儿,怎么站在冷风里,用了早饭没有?快随为父进去。”
沈一梦面色平淡,透着微冷,也不看沈继元,说道:“父亲,我要走了。走前,作为女儿最后的一点心意提醒您,太子那边,还是别走太近的好。”
沈继元一时愣住了,沈一梦的后半句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去,着急地问:“梦儿,你要去哪里,这是你的家啊。”
沈一梦苦笑着,抬头反问:“哦?是吗?”
沈继元一时语塞,还想再说什么,一辆华丽的马车就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知音和知律一时惊奇,这马车华贵,镶金坠玉,车顶上还镶着一颗大大的夜明珠。车顶四角挂着金丝楠木做成的走马灯。关键这马车,居然是五乘的马车。
沈一梦也是神色一滞,五乘,王爷太子之类才能乘坐。那自然不是她们等的马车,莫不是太子?那刚刚自己的话岂不是?
沈继元连忙回头,向马车里的人行礼道:“詹士沈继元,参见靖王殿下。”
沈一梦神色一凜,居然是靖王,他来这里做什么?
沈一梦还在思考,带着疑惑和不屑,朝那马车望去。这时车窗的帘子打开了,这是沈一梦第一次见到李景渊。
黑发玉冠,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部轮廓精致,显得华贵异常。一张薄唇,一看就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赤色的狐毛大氅,将他的脸衬得甚至有几分妖艳。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掀起帘子。
他一双桃花眼极其惹眼,深邃似海的眸子,注视着沈一梦,嘴角微微牵起,带着几分戏谑的笑。
沈一梦看着,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李景渊确实生得好看,也生得极其狂傲。
这,也是李景渊第一次见沈一梦。
沈一梦站在冷风中,秋风肃杀,却好像也冷不过他眼前的这个姑娘。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原本会显得娇俏可爱,可偏偏那双明亮的凤眼,又让人觉得她是个冷傲的人。
眸子比星光还要明亮,奇怪的是,一个小姑娘,怎会有那样睥睨一切的眼神,好似天地间的一切,她都不放在眼中。哪怕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权倾天盛的靖王。
一身淡绿色衣裙,搭着毛绒披风,再寻常不过的装扮,可是穿在这个姑娘身上,却透着无尽的高贵。一阵秋风刮来,将她的垂至腰际的青丝吹起,好似拂柳般轻轻摆动。
奇怪,明明是深秋,为何李景渊见到这个姑娘,竟以为是春天要来了。大概是这浅绿色穿在她身上极为好看的缘故。
沈一梦虽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少有的好看,可是看了两眼也就罢了。但是这个李景渊是怎么回事?就一直笑着看着自己,也不叫沈继元起身。
沈一梦心中有几分不悦,可是也不想明面上得罪天盛的这个大魔王。心想,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还在这里装腔。
好吧,你会假笑,难道我就不会了?沈一梦福了福身子,也露出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来。
李景渊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但是目光却没有从沈一梦身上移开,说道:“沈大人,起来吧。”
沈继元这才敢起身,一站起来,就看见李景渊笑看着自己。当然这是因为他正好将沈一梦挡在后边的缘故。
沈继元顿时觉得受宠若惊,笑着道:“不知靖王殿下前来,有什么吩咐?”
李景渊这才敛了笑意,平声说道:“无事,本王只是恰巧路过。”
沈一梦也站起身来,看到一辆马车,在靖王马车的后边缓缓停下了。金色的顶,她知道是周穆派来的马车,愉悦一笑。
“小女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殿下和父亲说事,先告辞了。”沈一梦笑着说道,没等李景渊和沈继元发话,就带着知音和知律上了车。
沈继元一阵惊慌,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恕罪,小女一直在外边,对京都的礼仪还不熟。”
李景渊淡淡一笑道:“无妨。”随后放下帘子,吩咐道:“冬九,走吧。”
沈继元长舒一口气,靖王可是个喜怒无常,权势倾天的人物。他一个詹士,可万万得罪不起。于是连忙进了沈府。沈一梦离开了,他知道其中必定有问题,还是要去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