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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凌波舞(3)当头棒喝

璟朝烟云 弄笛吹箫人 2930 2024-11-13 10:56

  少顷,萧阙一身劲装,已跪在云暖楼的紫色珠帘之外。我勉强挪过几步,手粗暴地穿过珠帘一把捉住他,珠帘早碰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我声泪俱下,对他吼道:“你这个骗子,朕要找你算帐!”

  萧沉玉一声不吭,玉雕一般跪着,我恨极道:“当初你还是个和尚,我要你为宏茂算寿数,你曾写过九十一,对是不对?!萧沉玉,没本事你就别卖弄,…可是你偏要胡吣,满口…满口谎言欺君,我…朕…朕今天就要开销了你!萧沉玉……”

  我带着满面狼藉的泪痕,言语之间早已喘咳不定,他已看见我此生最柔弱的一瞬。出乎我的意料,萧沉玉抬眸看向我,那眸子里带着些温情,水光盈盈的:“皇上,您别太伤心了。我当年写的,其实是一十九……但——这些都是按前辈木平和尚所创的神仙方术算出的结论,臣虽写了,心里是断不信的…皇上…世人哪能预知天数呢?”

  “你既不知天数,为何还要骗我,为何要给我希望啊?!”我跌坐在他跟前,出手推了跪倒的他一把,我是病时力弱,沉玉兀自动也不动。

  他的眼泪缓缓落下,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落泪,他沉声答道:“是皇上先给臣希望的。当初,微臣在张遇贤主公手下的时候,因在他手下看不见今后的出路,所以我认定他并非明主,故既使被万夫所指,微臣也要投效皇上!如今皇上如要杀微臣,只请站起身来,拂云出鞘,小臣自当领死!若臣一死,可使皇帝自儿女情伤中抽身,带领唐国去这乱世里争雄一番,臣…甘心受死!”

  “你死了,感化怎么办?你义父谦明还有你爹天机子……”我的眼神有些茫然了:“你这和尚好狠的心!竟什么都舍得下,朕不比你超(托),根本放不下……你若要争雄,你…你就去投别人吧……朕不成…我不成…不成……”

  “你成!你一定行的!方今天下,只有你行!”萧沉玉也较了真,动情扶了我的肩,美目中神光慑人:“小臣看出来了!朝里常学士、孙大人常和冯大人、查大人他们斗来斗去的,可说到底,他们都是爱唐国的!他们也都认为你成!”

  我已是心软了,不听话的泪早又落个不住:“爱卿!沉玉,事到如今,连朕自己都没心气了!也只有你,还为着我想啊…朕只求爱卿们再给我些时日,让我缓一缓,就叫正中忙吧!”

  “是!微臣马上去传皇上口诏,叫冯相先替圣上料理一切!”

  我听了沉玉的劝,才答应安葬宏茂,伤心欲绝地到右街清凉广慧寺悟空禅师那去亲自祭奠于他——我亲手倒上了香茶乳药,这是他生前喜爱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接着我又在清晖殿养病多时。钟凝烟是个贤妻,搬到清晖殿守了多时,我看她一下老了不少,自己好一点以后,就让她也回去了。余者,我觉心里烦躁,便一个也没见。杜子远实在不错,一直悉心照拂于我。我想,等我好起来,非好好赏他不可!

  我心伤痛,非只言片字可以尽述——但此时的我,必须得继续做回一个皇上的样子了。朝里朝外这么多人盯着,再不上朝,恐怕日久生变!

  我换了件烟灰色暗绣飞龙的紧身轻袍,腰间横了一根黑色缂丝宝带,戴了一顶银雕龙小冠,簪了缠龙亮银细簪随意束住头发——两鬓有几缕银发已藏不住了,顺着鬓角垂耷下来,搭上了我清瘦的双颊。我的脸色苍白中含着灰败之气,细鼻梁下的双唇惨白如雪,连气力也衰微了,我这个凄惨的唐国之主,病里穿不住龙袍,落得只剩这米白油纸伞下的一抹瘦影。

  偏偏还有这场秋雨——绵绵柔柔的雨将四周唐宫中的亭台楼阁,都罩进了那烟青色的忧郁氛围之中——我心惨伤!

  上朝的路上,我走在长长的穿宫桥上,桥下的一泓碧水荡起迷离的涟漪,五色锦鲤在水中自在游弋。如此恬静凄美的景致,让我心里倍感寂寞——后面随侍之人都是新面孔,我一时竟想不起把宁安派到哪里去了。对了——给吴越俘获的查文徽,大约到今冬就回朝了,算来不足半个月了,我派宁安先到查将军经过的路上去打点,并派晖之先到查府去候着,钱弘俶这人对我们唐国心黑得很,我实在担心他害了文徽。

  在朝上大臣们都劝我节哀保重,还有几个不走心的,告诉我马楚的马希萼、马希崇兄弟闹得不可开交,眼下是下手夺地的最佳时机!已是心力交悴的我,自然没有理会这事。

  退朝来去了清晖殿,宫苑冷清,我心也甚冷清。一腔子幽怨,只向着冯正中发!

  冯正中快给常学士他们骂死了。这长篇大论的弹劾奏章,我原就懒怠看,现在重病缠身就更懒得瞧了——我叫清书给念了头几句,找了一大摞参老冯的本子出来在手边堆着,又捡了几本特别重要的放在另一边,把正中召进宫大骂一顿!

  还没骂完,我自己早已没劲了——破口骂了不少重话,还说办不好就立马踢他回抚州!

  一瞬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他,在太子府的时候,他是我的忘年文友,关系是最好的。我写诗作词的学问,全是跟他学的,现在——也该他背运!

  冯延巳恭恭敬敬地在眼前跪着,答应我一定好好办,老冯还对我千恩万谢,因为我要是把他的过错拿出来公议,他恐怕会人头不保!

  我捂着胸口呛咳了一阵子,盯着老冯,狠命拍了拍重要的本子,一把掀了个乱七八糟,怒道:“朕总共才几天儿没上朝?!你弄成这样,叫我怎么垂拱而治?这几桩事你不给弄好了,朕想饶你都没地方替你开口去!”

  老冯看我的样子,极尽温柔谄媚之态,他膝行几步靠近我的龙案,柔声问我:“可遭了大罪了!今儿可好些了?”

  我听了这句,公事上的火儿早消没了,站起身子叹了一声:“没法子……”不争气的手又伸出去扶他了。

  老冯道:“老臣准备了好鲜鱼,最清淡的,叫自家厨子做了给送进来。虽没有宫里的好,我吃着,觉着那香气能开胃,最对你的病了…你要是烦我了,臣卷铺盖回抚州,这烧鱼的方子也得留给你……”

  “唉!正中!你好好的吧!”我被他说得动情:“你可得干好了,没人参你,我才省心。”

  “还有一桩事!”正中和善地看我一瞬,抿了抿唇,还是说出口了:“我打听到,萧俨审的那个案子里,帮着侯氏出头的,就是耿先生。还有,萧俨接到重审的圣旨,已经把人送回金陵来了。”

  “知道了。”

  “那姓耿的丫头是坐囚车上路的,现在还没到。听说,她也不知染了什么病,一路上心口疼,晕过去一回。幸亏一个江湖游侠给救了……”

  江湖游侠?还能治病?无忧轩的主人——姓宋的那厮!

  我爱子去世、土地丢失、爱将被俘,最心爱的女子抱着小儿子远走他方躲我,她身边还多个不明不白的人——

  我想到这里,直气得一佛出世,骂老冯道:“燕云馆都封了,我早跟那道人一刀两断……我早想明白了,她哪有曼曼待我好!你以后,别再告诉我她的事儿……”

  “皇上先别恼,听我跟您说,眼下负责送她的是蒋峻奇太守,要不,我去下钧令,叫他按规矩行事?”

  “什么规矩!”我咳得不行,气极了,捶着书案道:“这个道人和这案子没关…没一点关系,叫蒋太守护她…护她到金陵协助查案就是了!”

  对着正中发了这一回火,我心里反而好过了一点,想到玉涴因失了宏茂也很伤心,我没作他想,直接跑去了流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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