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向身后的懿泽、胡嫱交待道:“碧桐书院有我旧日住过的房间,让卓贵先带你们过去休息吧,我得去找找十二弟才行!”
永瑆道:“我和你一起去。”
永珹也忙跟上,喊:“还有我,等等我。”
永璇看着这样,也尾随说:“那也算上我一个吧!”
懿泽、胡嫱等就跟着卓贵走,走不多远时,她们身后传来陈进忠的声音,原来是陈进忠又回来了一趟,宣永贵人去伴驾,永贵人带着宫人随陈进忠而去。
金钿回头了几次,不住地看永贵人身后的宫女。
卓贵凑到金钿身旁,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呢?”
金钿指着跟着永贵人的宫女说:“那个走在最后面的宫女,背影看着好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卓贵也看了一眼,她们已经越走越远了,笑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伺候永贵人的宫女嘛!”
“永贵人?”金钿念着这三个字,脑子里不住地回想,还是想不出来。
“就是之前的永常在,上次南巡时,承宠过几天,回宫后遇上十六阿哥的事,皇上顾着安慰皇贵妃,就把她给忘了。这不是皇贵妃又有喜了,不方便伺候皇上么?才又让她逮着了机会,终于晋封了贵人!”卓贵兴致勃勃地向金钿八卦着自己获得的消息。
金钿瞥了卓贵一眼,道:“你知道得还挺多。”
卓贵笑嘻嘻地说:“当然了,不论是后宫,还是各王府,就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荣王府的人占了碧桐书院中殿的几间房,住下之后,玥鸢仍将绵亿交于胡嫱,自回懿泽房中,埋头收拾一应的起居物品。
金钿在屋里总也待不住,不停地跑到外面去看,终于看到永琪回来,却不想永琪一回来就直接进了胡嫱的屋子。
金钿感到一肚子火气,摔着门帘回到房中,见懿泽坐着看书、玥鸢正在铺床,好像都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金钿憋不住气,就走到床边,向玥鸢牢骚道:“他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就去了胡格格的屋里!凭什么呀?”
玥鸢知道金钿说的是永琪,抬头轻轻一笑,问:“他们在府里就常在一处,你怎么今天生起气来了?”
金钿又高声嚷嚷道:“那不一样!在府里时,小姐不待见他,他只能去找胡格格。这次,小姐是愿意了好好作陪的,他凭什么还去那边?”
玥鸢又笑了一下,她想说金钿的想法未免太想当然、太霸道,王爷岂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不过她没有这么说,只是随口应付了句:“可能是习惯了吧!”
“什么叫做习惯了?”金钿显然对这个解释很不满,继续不依不饶地理论起来:“你搞搞清楚!出门之前,我在窗外都听见了,他亲口说这趟不带福晋、让小姐带我们两个、胡格格只带滢露一个,就是为了向外人显示小姐在府里的地位,现在他跑到那边,让别人看见了算什么?算什么呀!”
玥鸢听得有点心烦,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轻轻解释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那间房原本就是王爷在行宫的旧居。”
前面金钿和玥鸢的对话,懿泽都没有留意,唯有玥鸢的这一句,飘进了懿泽的耳朵。
懿泽的眼睛虽然没有离开书,心里却隐隐明白了什么,她是第一次在圆明园行宫过夜,对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她知道,永琪没有搬入王府之前,每年都在乾隆到圆明园避暑时同行,自然会有一个固定的居室,而后每次需要在圆明园留宿时,也还会习惯性地去住同一个地方。
玥鸢是自幼服侍永琪的人,对这些当然很了解。
重要的是,永琪这次把他“习惯”的旧居安排成了胡嫱的房间,而且应该是老早就跟卓贵说好了的。
金钿还在喋喋不休地朝玥鸢抱骚,玥鸢只是无奈地、简单地应付着。
懿泽坐在旁边,却已经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也忘记了看书,脑海中只是清楚地认识到了永琪的“习惯”。
胡嫱与懿泽的房间是相邻的,只有一墙之隔,金钿的声音又比较大,永琪和胡嫱早就听到了。
永琪原本是在跟胡嫱说没能找到永璂、不知永璂去了哪里之类的话,在听到金钿的声音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言语。
后来,渐渐听不到金钿的声音了,胡嫱才又开口,向永琪道:“她说得没错,懿泽今日对你的态度算好的了,尤其是在人前时,很有规矩。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要来我这里?”
永琪淡淡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些嘲讽的意味,问:“她态度稍微好了一点,我就应该赶紧贴上去吗?”
“那不是你期待的吗?”
“我期待的,是她真正回心转意,而不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配合我演戏。”
“你再也不亲近她,她怎么好回心转意?”
永琪答不上来,他知道,如果他还想要挽回懿泽,正常的思路应该是如同胡嫱和金钿说的那样。
胡嫱站了起来,推着永琪说:“你去那边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孩子……”
永琪坐着没有动,他拉住了胡嫱的手,抬起头,目光深邃地说了句:“嫱儿,我有我的自尊心。”
听了这句,胡嫱再没劝永琪。
的确,在之前的好长一段时间,永琪为了挽回懿泽,自尊心已经碎了一地,更不必说耐心、恒心,更是灰飞烟灭。
次日晨起,大队人马一起从圆明园出发的时候,永琪又看到了永璂,他们先前到处都找不到永璂,永璂却在该出发时主动出现,可见永璂是故意躲着所有人的。
永琪也就暂不打扰永璂了。
乾隆带太后、众妃嫔、皇子皇孙等一路北上,途中在白龙潭、常山峪歇脚过两次,然后到达热河行宫,又歇了一夜,然后将大量行李辎重都留在此处,只拣些轻便、适用于围场的常用之物,一起往木兰围场进发。
路过每一处行宫时,永琪都是夜里与胡嫱同住,金钿还是时常向玥鸢抱骚,但玥鸢越来越不大回应,只装作很忙的样子,或者寻个由头出去,尽量不与金钿呆在一处。
在亲兵的护卫中,乾隆奉太后、携妃嫔、皇子皇孙,到达木兰围场,从东边的伊逊崖口入围。
八旗兵丁在各旗主的带领下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数万骑同入围场来。
傅恒等早已带领骑兵在围场内搭建多个营帐,七十二围的守卫士兵都比平时增加了一倍。
围猎是秋狝的重头戏,按照惯例,乾隆应为首射,皇子皇孙随射,之后才轮到八旗兵丁射猎。
秋狝的第一日,在围猎起始处,满蒙汉三军八旗各举旗帜,黄龙旗高耸当中,被平地而起的风刮得呼呼作响,四面八方垂手持枪站立的一排排士兵整齐地罗列出阵仗,在号兵们的号角声中显得更为雄壮。
傅恒高喊:“乾隆三十年,乙酉之秋,有劳三军将士共赴木兰围场,行此秋狝大典。吉时已到,恭请皇上上马,为今年秋狝首射。”
立于道路两旁的鼓手们齐齐敲响大鼓,乾隆就在这鼓声中戎装走出,背着弓箭,一步跨上了马背。
跟随出列的分别是皇子永珹、永琪、永瑢、永璇、永瑆、永璂,以及乾隆长子所遗之孙绵德、缅恩,和敬公主琅瑜之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九人皆身着盔甲、背着弓箭,一齐上马等待乾隆号令。
乾隆勒紧缰绳,遥望由近及远、笔直站立的士兵,高声讲道:“我朝自康熙帝以来,肄武绥番,使不动干戈而定国强兵,是为大智。大清的江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虽定鼎中原,不忘骑射之功,八旗的铁骑才能雄风永在。朕即位临朝,至今已有半个甲子,年年木兰行猎,实乃意义深远。尔等身为大清将士,当铭记圣祖教诲,光大祖制,朕将视诸军射猎所得为社稷之功!”
八旗兵丁共举长枪,高呼三声“万岁”,呼声震天。
太后坐一旁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慢悠悠地品着茶,望着眼前这番壮举,笑着点点头。
在太后椅子后面,两名太监打着伞盖,令皇贵妃、庆贵妃、舒妃、颖妃、豫妃、容嫔、永贵人、宁常在、新常在侍立在其左右。
此外,琅瑜、琅玦、孟冬、懿泽、胡嫱,永瑢的福晋富察氏,永璇的福晋渃汿、王若筠,以及贴身侍女等,三三两两地站在妃嫔们后面,一起目送乾隆等人出发。
乾隆笑向身后的皇子皇孙道:“秋狝大典,既为祖制,朕的儿孙,更当娴于骑射之术!今日还是与旧年一样,猎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说罢,乾隆扬鞭策马,奔向丛林深处,皇子皇孙们也立刻挥动马鞭,十余骑渐渐远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马蹄踏过的印迹。
这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永琰和绵亿嬉戏的声音。
绵亿一直跟着永琰走,永琰往左,绵亿也往左,永琰往右,绵亿也往右,永琰停住,绵亿就停在永琰的身后。
玞婳一直依偎在胡嫱的裙边,静静看着永琰和绵亿。
太后站起,准备回营帐休息一会儿,看到绵亿追赶和模仿永琰的样子,笑道:“这两个孩子真是有趣,长得也颇有相似之处。”
令皇贵妃陪笑着,应和道:“他们是亲叔侄,自然有些相似的地方。”
太后点点头,扶着莫禾的手慢慢离开,众人恭送行礼。
永琰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绵亿咿呀咿呀地笑。
永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绵亿还是咿呀咿呀地笑。
永琰耷拉着脑袋,眼睛睁得圆圆的,对绵亿很是感到奇怪。
绵亿也耷拉着脑袋发笑,两个人对面相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好笑。
太后已经回了营帐,众人不必再立规矩。
令皇贵妃难得见到永琰,又看到永琰这般可爱的模样,正要过去亲近一下,没想到永琰却忽然飞跑到颖妃怀中,大喊一声:“额娘!”
令皇贵妃呆呆地站着,心中有些失落。
永琰指着绵亿问:“额娘,他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颖妃蹲下,扶着永琰,笑答道:“他还不会说话。”
“他为什么不会说话?”永琰还是纳闷地看着绵亿。
颖妃又笑答:“因为他还小,你小的时候也不会说话。”
“不!我一直都会说话!”永琰大声强调之后,又忽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把脸贴在颖妃肩上。
令皇贵妃没有再继续走近永琰,而是默默地离开了,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