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商云旌森凉地眯起冷眸,不得不指挥士兵与齐军殊死一搏。
两方人马兵戈相见,刀光剑影间鲜血淋漓。
这座古老浩瀚的皇宫,又一次陷入战火之中,宛若地狱厉鬼凄厉的吼声阵阵,所有人都在鬼门关徘徊。
城外驻军飞速抵达城楼,留守在城楼上的人疯狂向下扔炸弹。
“嘭!嘭!嘭!”
炸弹坠地掀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沙石与尸身乱飞,血肉模糊,硝烟直冲云霄。
一颗颗拳头大的炸弹完美阻拦着城外的上万驻军,让他们闻风丧胆,不敢再上前半步。
皇宫内的将士同样拼尽全力厮杀,以势不可遏之势冲破晋军,使晋军节节败退。
商云旌将所有影卫都派去抢夺虞稚了,可还是没能把她带回来,大军一步步向后方撤退,他双目赤红地望着昭阳宫。
“阿稚……阿稚!旌哥哥只有你了,你不能抛弃旌哥哥啊……”
这一声声呼唤虞稚听不见。
可就算她能听见,她也不会现身。
虞稚调动昭阳宫内所有金属,铸造了一座巨大的铁笼,将半个大殿笼罩起来,影卫不论如何也闯不进来。
她能感觉到昭阳宫外的宫廊上的熊熊战火,弥漫着大量的金属波动。
她知道,齐军和晋军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只要齐军拿下商云旌,那晋军便会丧失军心溃不成军,不战而降。
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虞稚的神情不悲不喜,与曾经幻象的最终胜利时的喜悦不同,她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平静。
世事变迁,让她与不该为敌的人为敌。
乱世中的天下人大多如此,只要有战争便是说不完的流血怆伤。
如若哪日世界能够永久和平,那大概就是天堂了吧。
商云旌和老晋皇很像,她现在才明白,他们不是没有长大,他们是沉浸在旧日的繁华梦中不肯醒来……
“阿稚……阿稚……”商云旌不断呼唤着,机械般的挥舞长剑,除掉那些企图杀死他的齐军。
“王上!撑不住了,快撤!”
将军们高声呼喊,大量禁卫军簇拥着商云旌后退。
哪怕他不想退,此刻也没了选择的余地。
商云旌逐渐停止了厮杀,凤眸微微低垂,墨发披散下来,勾出浓烈的阴翳颓伤的气息。
一片刀光剑影中,他极低的声音被淹没:“阿稚……你终究不肯原谅旌哥哥……”
晋军被逼得不断撤退,无路可逃的他们唯能迎战,一批又一批士兵倒在血泊中。
不知从何处起来的火势,借着风势蔓延到整个皇宫,火舌汹涌,吞噬着繁华壮丽的一切,滚滚黑烟腾上云穹!
商云旌一抬头便见千代楼烧了起来,他的瞳孔骤缩,忽然策马奔出晋军的保护圈,直奔前方而去!
“王上!王上危险啊!”
不管后方的将士如何呼唤,他都置若罔闻,深沉漆黑的眸中只有那座高楼。
在千代楼前下马,商云旌迈着极缓慢的步子踏入火中,一楼的画作已经化为灰烬,二楼的画作正在燃烧。
他没有救火,只是痴迷地凝望着它们。
翻涌的热流托起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卷,它们仿佛活了,正笑逐颜开地向他奔来,与他撞个满怀。
他好像重生了,又好像解脱了。
随着火势蔓延一步步拾阶而上,最终抵达最高的那层楼,那座足以俯瞰整个雍州帝都的高楼。
“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啊……”
商云旌嗫嚅着嘴唇,吐出沙哑干涩的声音。
他两步踉跄倒在软榻上,双眸迷离神往,扭曲热流托起一幅幅恍若隔世的梦,鲜活热烈,一如往昔。
火光点燃他俊美无双的容颜。
那一笑。
宛若朗月入怀。
……
“云旌!云旌!云旌!”
苏娡发髻凌乱,在逃跑的人流中逆行,跌跌撞撞奔向千代楼。
这时千代楼已经被熊熊大火吞没,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她绝望地跌坐在地上,仰着头望向摇摇欲坠的楼顶:“云旌,你已经不是你了……我也不是我了……下一世,我一定要早些遇见你……”
“轰——!”
千代楼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晋王已亡,晋军溃不成军,四散而逃,齐军乘胜追击,占领整座皇宫。
殷九策大步跑进昭阳宫,快速解决掉剩下的黑影,直直奔入殿中,推开禁闭的大门。
光亮齐涌入殿中。
虞稚蓦然转眸,根根铁柱随着她前进的身影逐渐融化,直到她扑进他的怀中!
时隔三月,两人紧紧相拥,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殷九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可惜不能抱起她转几圈,怕伤到她,他都不敢用力地搂她。
他们除了抱紧对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密不可分。
被无视的鸣珂气鼓鼓得双手叉腰,随即又憨憨地笑出了声。
就在此时。
“小阿稚!小阿稚!”
焦偃着急忙慌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小道上,在看清拥抱的两人,并且虞稚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听说商云旌那臭小子要强娶小阿稚时,当即就马不停蹄地往帝都赶,没想到路程还是太远,直到现在才赶到。
本想带小阿稚离开的,没想到被殷九策给抢先了!
殷九策这小子不错嘛,挺能耐的。
但是……这不妨碍他数落他一番泄泄气。
“没用的臭小子,媳妇儿被抢三个月了才来,白让老头子担心了。”焦偃气得吹胡子瞪眼,掏出烟袋想嘬一口,才发现里头早没烟了。
他一心想来救小阿稚,连烟都忘了添了!
焦偃原地转了两圈:“哎,你们谁,给老头子买点烟去……”
殷九策收回目光,再次抱紧她,狭眸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以后我要做个有用的夫君,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战争快结束了,没有以后了……”虞稚安心地勾起唇角。
“小年轻腻歪起来太可怕了,老头子要溜了。”焦偃耸了耸肩膀,烟袋在指尖一转插进腰间,抬步就要走。
忽然。
一名金氏暗卫飞掠而至,翻身落地,朝焦偃一拜:“莺时姑娘命在旦夕,恳请神医相救!”
“莺时?不认识。”焦偃瘪了瘪嘴,抬脚又走了两步,忽然回想起什么,回首看向虞稚。
“你先去处理军事,我去看看。”虞稚的黑眸中掠过忧急之色,从殷九策的怀里抽身出来,快步走下台阶。
“慢点儿。”殷九策无奈地看着她略显笨重的身影,揪起鸣珂丢出去,“还不快去!”
鸣珂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气愤地瞪了殷九策一眼,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为了争取时间救人,焦偃先一步去了,虞稚随后才到。
帝都已经乱了,硝烟纷飞,百姓们惊惶逃窜,剩余的晋军不是投降就是拼死抵抗,杀戮仍未结束。
金满堂找到一处较为安全僻静的所在,路上血迹斑斑,房屋大门紧闭,焦偃在里面救治莺时,血腥味弥漫开来。
虞稚走入院中,便见金满堂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金满堂,机关算尽的他终究没保护好最爱的人,长剑贯穿上身,凶多吉少。
连这份爱,也被他深藏。
若非那日莺时弹奏了最擅长的乐曲,虞稚还不知道他们两情相悦。
金满堂斜靠在栏杆上,从高墙的一角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远处的山坡,鸟语花香,草长莺飞。
他低声道:“我知道危险早晚会发生,却没想到她真的会永远离开我……”
他和她很像,所以他才能看出她心中的不甘与恨意。
幼时的他便跟随父亲经商,亲眼目睹商人的卑贱,被权贵牢牢控制,轻贱玩弄,毫无尊严。
如今的他,是多少苟延残喘,奴颜婢膝换来的,只有他自己知晓。即使是现在,他日日都在怕,怕自己一步不慎,便万劫不复。
他们都行走于刀尖之上,害怕拼尽全力拥有的东西消失,再回到那暗不见天日的泥潭。
却不知道,失去对方,才是最使他们痛不欲生的。
虞稚淡淡地道:“没有人会永远存在,太平盛世也不是永恒。选择的机会就要到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话音刚落。
吱呀——
木门被一把推开,满头大汗的焦偃虚弱地靠在门框上:“我的娘呀,终于救回来了,不容易不容易……”
金满堂猛地冲进去,差点把焦偃给撞倒,一个踉跄被虞稚扶住,转头就是好一顿抱怨。
虞稚无奈地笑了笑。
狭窄的房间内,莺时躺在满是血污的床上,整个人苍白如纸,好像没有上色的画卷,单薄易碎。
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能感觉到面前的人是金满堂。
金满堂轻柔地扶起她,将她抱在怀中,犹如揽着天下最珍贵的财宝,不肯再松手半分。
“莺时……嫁给我吧……”
用你换来的财富地位,都不如你重要。
“嗯……”
莺时在沉沉的黑暗中艰难地发出声音回应,苍白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