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胆怯地后退:“可是……可是娘小菊她现在是老爷啊!”
“什么老爷?她既然嫁给了你,和你睡在一张铺上,她就是你的娘子,她也要三从四德,夫为妻纲你晓不晓得?”
老婆子说完这几句话,虞稚已经走远了,急得她用手去扒护城军,高声喧哗,“小菊!小菊!你男人在这里,你快过来啊小菊!”
现场百姓无数,人潮汹涌,虞稚并未听见这两声呼喊,缓步拾阶而上登上高台。
护城军一把将老婆子推倒在地,凶神恶煞地呵斥:“哪里来得疯老婆子?别惹事,滚一边去!”
“你敢推我?我告诉你,我儿媳妇可是老爷!她会砍了你的头!”老婆子三下五除二爬起来,叉腰叫嚣,“你给我起开,老婆子我要见我儿媳妇儿!”
“王上将至,不得喧哗,闹事者通通杖打十棍!”另一名首领高声说道。
青年吓得一抖,连忙去拉老婆子:“娘,娘我们还是快走吧!”
“你可真是个窝囊废!”老婆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被自己儿子强行拽走。
围观百姓皆指指点点,连连摇头。
虞稚立在平台上,远远眺望滚滚东流的邺河。曦光倾泻大地,河面上的雾气渐散,远处的苍山已隐约可见绿意。
对常年掩盖在白雪中的幽州而言,端午节等同于春季来临的象征,故此十分重视。
就在此时。
“王上,王后驾到——!”
几百禁卫军护送的华美车架停在街口,文武百官与百姓齐齐跪拜,齐王与裴琇并肩走下。
后方马车中是万贵妃和丽妃,二人皆衣着朴素典雅,面带微笑。
士兵手持双棍敲响大鼓,待齐王一步步登上高台,抬手道:“都平身吧。”
随后礼仪大臣便开始宣读谕旨,左不过是一些鼓励耕种,愿风调雨顺,趋吉避凶等吉利话。
一声令下,文武百官伫立在平台上,望着奔流不断的邺河,从宫人手上取过粽子,扬手投入河中。
虞稚随手丢下,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
果然,殷九策没有来,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种场合他没兴趣。
万贵妃和丽妃则手挎竹篮,笑得像女菩萨,将一个个象征辟邪的五色绳放到百姓手中。
老婆子远远地看着,满脸鄙夷:“嗤,就一个绳子啊?我还以为再不济也会发吃食呢。与其把粽子扔进河里,不如给老婆子吃。”
青年解释道:“娘,那是给圣人吃的,可以保佑我们。”
“我的好儿子,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那可是你的媳妇,难不成你就看着她跑了?”老婆子急得又是拍大腿又是跺脚。
闻言,青年定定地望着高台上的虞稚。他怎么会不想,可是……小菊成老爷了,还会看得上他这个农户吗?
好不容易发完最后一个五色绳,万贵妃和丽妃如释重负,真是累死她们了。要不是因为于安歌,她们才懒得来呢。
最后齐王亲手把艾草束在栏杆上,护城军引导百姓们高呼吉祥之语,齐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准备离开了。
忽然。
“王上!王上!民妇是丞相之妾,民妇有冤情要诉!”
陆芙眉高声叫喊挤出人群,拉着于安歌闯过阻拦奔向平台。
虞稚转眸看过去,护城军只是象征性拦了一下,根本没有尽职,可见是陆芙眉提前贿赂了护城军。
她早有预谋,是想做什么?
文武百官皆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于修远,于修远勉强笑了笑,用眼神威慑陆芙眉退下。
陆芙眉却执意一路闯到齐王面前,扑通一声跪地,凄声叫道:“王上!此事虽是丞相的家事,却也关乎于您,有人欺瞒君上,民妇不得不揭发!”
齐王拢眉沉目:“说。”
要不是有这么多百姓看着,他早就让护城军赶走这个疯女人了,一介妇孺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王上,您新封的少师,也就是丞相嫡女,是被人冒名顶替的!此女才是真正的于安歌!”陆芙眉说着便一把扯下粗布,把于安歌的头抬起来。
面对着这么多人,于安歌紧张得咬唇,小脸隐隐发白,周身都微微颤抖。
虞稚的黑眸骤凝,她……她是真正的于安歌?
文武大臣与众百姓伸长了脖子端详,个个面露讶异。
“还真是……挺像的。”
“这两人乍一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丞相嫡女真是冒充的吗?”
“若是属实,这可是欺瞒君上的大罪啊!”
万贵妃和丽妃错愕不已,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南景眯起眸子,没想到真正的于安歌居然还没死,这要是把虞千代的身份揭穿了可不妙啊!
于修远同样心神一紧,虽然面前这个女子是他的亲女儿,可他还是更喜欢那个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女儿。
绝对不能让这一切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娘,娘你看啊!那个才是小菊,那个才是真正的小菊!刚才那个老爷只是和小菊长得很像!”青年推了推老婆子的胳膊,说完后不知为何,心头有一丝失望。
老婆子不耐烦道:“你老娘不瞎。”
齐王自然知道虞稚不是于安歌,但他还是走了个过场,看了看虞稚又看了看于安歌,沉声问:“你可有证据?”
“王上,民妇是看着安歌长大的,安歌生性善良,腼腆文静。是绝对不会像台上那个女人一样,盛气凌人,城府极深!而且安歌从没有学过射箭!这些事只要找到当年在于府做过事的仆人就能证明!”
陆芙眉用尽全身力气,发自肺腑般说道。
这些话若是落到老爷身上,老爷必定不会调查,还会想办法封住她的嘴。
但王上不会,王上绝不会容忍他人欺瞒。见到这样相似的脸,一定会心生疑虑,彻查到底!
此计有大部分赌的成分,因此陆芙眉推脱不肯接受。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了。
说完后陆芙眉还推了推于安歌,示意她说两句,再不济哭两声,也能让百姓们起恻隐之心啊。
可是于安歌面对这么多人,早已经不会说话了,怔怔地看着陆芙眉。
虞稚黑眸沉然,波澜不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之色。
齐王、南景和于修远都会保她,她还怕什么?如今她这个位置对真正的于安歌而言与断头台无异,于安歌还是远离这里更安全。
如此惨烈的对比,百姓们交头接耳,都认为相府千金应该是高台上那位的做派才是。
齐王缓缓转眸看向于修远:“于爱卿,这是你的亲女儿,你怎么看?”
于修远冷眼扫过陆芙眉,前进两步恭敬地作揖:“回王上,此女绝对不是安歌。”
闻言,于安歌浑身一抖,为什么父亲不认她?
“安歌身为微臣嫡女,怎会是一个怯懦之人?只是安歌常年待在闺阁的缘故,府中下人对她不甚了解。陆氏不过断章取义,意图加害安歌罢了。”于修远再次作揖,“惊扰王上了,微臣这就把罪妾带回府去。”
陆芙眉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辩解:“不是的王上!老爷他被这个妖女蛊惑了!王上您想想啊,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万一是这个妖女意图谋害您呢?”
她以为这样说,齐王一定会心生疑虑。可她不知道的是,齐王早就知道虞稚的真实身份了。
“谋害?”齐王笑了,“孤因欣赏于少师,常单独召见她,与她切磋箭术武艺,谈论史籍古典。若她想害孤,孤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南景趁机走出来为虞稚说话:“父王,此妇人以妾之身诋毁嫡女,实乃是颠倒尊卑,触犯律法,还请父王严惩!”
万贵妃和丽妃皆心下了然,看来景殿下对于安歌还真是情根深种,竟如此维护。
陆芙眉惊骇地瞪大眼睛,焦急得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一个劲儿地推搡于安歌:“安歌!安歌你快说句话啊!”
于安歌已经呆了,畏惧、恐慌和悲伤一股脑涌进她的心间,使得她面色麻木,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
百姓们见此指指点点。
“瞧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哪里像丞相嫡女啊?”
“就是,那个陆氏真是想害嫡女想疯了,找个长得像的还不如找个胆子大的呢!”
“嗐,谁让于少师的母亲走得早呢,这没娘的孩子就是遭欺负啊。”
在一片议论声中,齐王拂袖道:“来人啊,将陆氏打入大狱,择日问斩!”
择日问斩!
陆芙眉如遭晴天霹雳,无力地瘫坐在地。
齐王随即又看向于安歌:“还有这个冒名顶替的女子……”
于安歌骇得脸色煞白,无助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半根救命稻草。
忽然。
虞稚上前踱了两步,面向齐王垂首作揖,平缓清冷的声音溢出唇齿:“请王上饶恕此女,她大约是被陆氏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若清算起来,于安歌的存在确是给予了她不少便利。有这份帮助在,她就要回报回去,从此便是两清了。
于安歌愣愣地望着这个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恍若身在梦中,那般的不真实。
她……为什么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