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金氏所有酒楼忽然免费开放,都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去吃一顿免费的午餐。
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今日却有了,平民百姓们齐齐涌向金氏酒楼,都城内最大的贫民窟更是走得空无一人。
一些因为残疾而无法离开的人,也被秦三悄悄送走。
暗市中仍然忙碌着,因为一批扣押了许久的火药终于送了进来,人们都在忙着搬运火药,街道上拥挤不堪。
虞稚伫立在高高的长廊上,俯瞰着这一座地下之城,形形色色的人来往,包揽了大半个齐国都城的罪恶。
是时候该结束一切了。
只见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放在唇边吹了吹,火红忽明忽暗。
火折子被丢了出去,在空中打出旋儿,火星子飞溅,蓦然坠落在一车的火药上。眼尖的人惊骇失色,正欲张口——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熊熊大火席卷街道,让本就狭窄拥挤的楼阁无处可逃,逐渐被凶猛的火舌吞噬!
整座暗市都震颤了几分,屠爷快步走出暗道,冷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回主上,是新运进来的火药被人点燃了!”
“那个人是倾九!”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暗市中人纷纷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倾九已做到了暗市的二把手,为何还要自毁前程?
屠爷的鹰眸一厉,疾步离开暗道去外面查看,刚一踏出便感到热浪扑面而来,当即下令:“启动灭火机关!”
“是!”
一名手下刚刚跑出去,就有另一个人急匆匆地奔来:“不好了不好了!主上!灭火机关被人破坏了!”
闻声,屠爷的眸中席卷盛怒,满身杀意地握紧拳头。
倾九是如何做到的?她怎会知晓整个暗市的机关系统?难不成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细作在帮她?
“我早就说过她狼子野心,屠爷您非要用她。”毒女从另一边走来,唇角噙着冷笑,“还好我们给她喂了毒,她还不知道这毒的威力呢。”
一众手下急道:“主上,我们快走吧!这暗道快塌了!”
话音刚落。
站在高处的虞稚冷睨着暗道,手臂微微抬起,五指轻拢,灵术调动所有金属,在刹那间破坏所有机关!
“砰!砰!砰!”
一处崩坏,处处崩坏,高墙上崩裂出缝隙,转瞬间便支撑不住,猛然坍塌!
暗市众人护着屠爷和毒女从另一边逃出暗道,正好迎上了长廊中的虞稚。她孤身一人,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愤怒的人群。
武功高强的打手们蓄势待发,就差冲上去将虞稚碎尸万段了。
屠爷却抬手制止他们,冷厉的目光落在虞稚身上,声音喑哑低沉地问:“倾九,为什么?”
“因为我很奇怪。”虞稚黑眸沉静无澜,淡淡地启唇,“我从不以杀人为乐。”
这是他对小荆说过的话,她和小荆是这里的异类,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融入这里。
“我一直都知道,我以为我能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屠爷不怒反笑,眼中盛满诡异的赞赏,“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要难对付多了,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毒女心头不悦,眯了眯魅眸:“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叛徒抓起来!”
话音未落,众黑衣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向虞稚冲去!
虞稚迅速扬手,层层机关相连崩裂,尘土飞舞阻挡视线,一块巨石轰然倒下,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屠爷说了一句话。
她没有听清是什么,却能读懂唇语:“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轰——!”
巨石瞬间压垮重重高楼,霎时飞沙走石,以前废墟。
虞稚疾步向后退去,心头掠过不安。
屠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吞下的毒有问题么?
废墟的另一边。
毒女震惊地看着屠爷,一抹恐慌冲上头顶,他知道她在毒里动手脚了?
会使毒的人不多,使得好的人更少,毒女因此在暗市混得风生水起,屠爷也是多加纵容。但她知道,他绝不能容忍手下人自作主张。
她以为等倾九死了,就拿倾九身体太差为借口躲过去,反正她的毒无人能看出端倪,没想到……
“毒女。”
屠爷冷不丁低唤,不等毒女回应,他忽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语气一如既往的懒散,“为暗市殉葬吧。”
毒女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珠,艰难地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一字半句,就被屠爷推下了废墟深渊。
“啊——!”
凄厉的叫声传入虞稚耳畔,她轻抿朱唇,继续控制着所有机关,为孩子们的逃离留一线生机。
小荆,就看你的了。
曾经看守森严的禁区如今空无一人,小荆抓紧时间快步走过,用尽全力推开了那道大门。
光束重临,重重叠叠的铁笼中,无数孩童投来了或惊惧或麻木的目光。
在看到是小荆时,孩子们重拾笑容:“是老大!老大来救我们了!”
小荆来不及与他们说话,争分夺秒地去找钥匙,依次打开铁笼子放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重获自由。
“我们能出去了吗?”
“我们要去哪啊?”
“我想回家……”
回家两个字一出,许多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如果他们有家,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打开这堆积如山的铁笼耗费了太多时间,屋顶已有支撑不住的趋势,一道道可怕的裂痕炸开,沙石乱扬。
孩子们害怕地四处张望,不知所措时只能相互靠拢。
终于,最后一个铁笼打开。小荆催促着大家向外走,他的话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孩子们齐齐朝大门涌去。
走在最后面的小荆刚踏出门槛,身后便轰然崩塌!
大地震颤,一片混乱中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小荆神色急慌得催促大家赶紧跑。
跑出禁区就是斗兽场,这个无数孩子的噩梦,他们呆滞地看着地上未清理的血迹,吓得动弹不得。
“快走!快走啊!”
小荆一边高声大喊,一边奋力把孩子们往前推。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砰!砰砰!”
高空机关已然支撑不住,硕大的石块接连坠落。孩子们终于动了,哭喊着拼尽全力向前跑。
小荆需要保证每一个孩子的安全,不停地环顾四周,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也只有七岁罢了,他在这样的危险的情况下几乎无法思考。只能竭尽所有力量,保护这些鲜活的生命。
斗兽场太大了,碎石不断下坠,孩子们前进地极为缓慢。
终于,一道道黑影出现在石门之外,迅速飞掠而入,抱起无法行动的小孩极速往外送。
有了他们的帮助希望似乎近在眼前,已经快精疲力尽的小荆,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前进,始终走在最后面,不放过任何一个救人的机会。
在最后一个小孩被送出斗兽场,小荆回头检查还有无遗漏时,身子陡然一僵!
一只猛虎蹿上废墟,紧接着又是一只,第三只……第四只……!
凶恶的猛兽因惊吓而暴躁难宁,白森森的獠牙显露,看到小荆的瞬间便飞扑了上去!
小荆回身看了一眼孩子们和众影卫,几乎不需要思考,立刻蹲下身子揉了揉最小孩子的头:“对不起,我不能送你们回家了。”
说着便在小孩惊诧的目光中,从怀中取出了那串糖葫芦塞给他。
随后小荆迅速起身,决然地向后倒退,大声喊道:“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瘦小的背影后面,是一只又一只扑上来的猛兽。
孩子们大哭,影卫心神大震,正要上去救小荆,就见小荆抛出碎石,骤然击垮石墙——
“砰!!”
通道瞬间被堵死,众影卫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孩子们离开。
废墟后面,小荆义无反顾地冲向猛兽能够钻出的小洞口,碎石从指尖迸发,加速了斗兽场崩塌的速度,硕大的石块将猛兽压死!
曾经从猛兽口中死里逃生的小荆,终于拥有了能够杀死猛兽的力量。
在整座斗兽场坍塌的瞬间,满身狼狈的小荆平静地立在废墟之上,喃喃自语:“对不起,师父。我知道我出不去了,那句话是对您说的……”
“轰——!!!”
齐国都城最大的贫民窟中央,陡然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坑,尘烟滚滚,直冲云霄。
众影卫与孩子们呆立在废墟旁。
待北风吹散尘烟,虞稚才终于找到了他们,只一眼扫过去,她就知道小荆不在里面。
虞稚怔愣着看向废墟,很难想象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忽然,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孩走向了她,幼嫩的小手递上来那串满是灰尘的糖葫芦。
小孩已经吓呆了,他说不出任何话。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他知道这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这串鲜红如生命的糖葫芦,打了一个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颤抖着手接下。
万丈云穹飘下簌簌小雪,悄无声息地落在废墟之上。
孩子们哽咽地唱起荆州哀歌,稚嫩的童声传遍山川湖海。
虞稚攥紧手中的糖葫芦,墨色青丝迎风凌乱,低声轻念:“你才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