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仆从好一番收拾,这屋子才勉强可以住人,于碧云又吩咐人去都城购买生活用品送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都没有等到焦神医前来医治,于碧云在屋内坐立难安,便打算走出去催促药童。
于碧云刚踏出门槛就愣住了:“上……上将军……”
只见殷九策恰好路过,臂间挽着一束红梅。闻声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对她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入了树林小路中。
“上将军……”于碧云忙不迭要追上去,满腹狐疑地呢喃,“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既然找到了焦神医,为什么不来接她?难不成他是为了别人寻医?
就在此时。
“当然是他来求老头子我医治你的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
焦偃从一旁走出,把玩着手里的铜烟袋,慢悠悠地说道。
身后的药童拎着药箱,听到这话咧了咧嘴,不明白焦老为什么要忽悠这个姑娘。不过这个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忽悠就忽悠了吧。
“真……真的吗?”于碧云娇羞一笑,忸怩地扯着手绢,“真是的,明明为我做了那么多,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焦偃轻飘飘扫过于碧云,那小子的确是做了很多却不说,但对象不是她。
“坐下来,要开始施针了。”焦偃将药箱搁在桌面上,随手翻了翻,找出了最粗最长的那几根。仔细端详几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于碧云一看到这个针就笑不出来了,秀眉微颦,水眸溢满担忧,像极了受惊的小鹿:“焦神医,我怎么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针啊?”
老头子还没见过这么做作的女人呢。
焦偃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所中之毒非比寻常,小针不起作用。我问你,你的肌肤是不是日益衰老,不仅腰酸背痛,还入睡困难,常做噩梦?”
“是啊。”于碧云激动地点头,“焦神医,我的毒真能解吗?”
不愧是大晋第一神医,还未给她把脉就看出了病症,看来她的毒有解了。
“能,就是有点痛。”焦偃说着便已将粗壮的银针拿到了于碧云面前,作势准备施针了。
“没关系,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苦都能吃……嘶啊!”
于碧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自己的惨叫声打断,剧痛从掌心蹿上四肢百骸,疼得她直抽搐,白眼一翻晕厥瘫在椅子上。
“小大小姐!大小姐!”丫鬟们焦急地扑上去。
“瞧瞧,女人的话就是不可信。”焦偃嫌弃地啧啧两声,把银针一收,回身走出屋子,“等她醒了,再唤我来继续扎。”
继续扎……
丫鬟们看了看晕厥的大小姐,不禁头皮发麻,讪讪地吞了口唾沫,七手八脚把她抬上床。
另一边。
莫玄大老远就看到主子抱着一束梅花走过来,面无表情的脸隐隐龟裂,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主子从小就不喜欢花,从全是树的将军府就能看出来。如今见到主子抱花,就跟做梦似的,太不真实了。
但莫玄又不敢直接问为什么,收拾好表情,默默盯着主子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鸣珂正在上蹿下跳逗虞稚开心,虞稚靠在枕头上,神情迷茫,未梳的青丝凌乱,一根呆毛翘着。
她听到开门声看过去,见殷九策走到柜子旁取了一只花瓶,随手把梅花插进瓶中。
株株红梅盛放,花瓣间尚凝着一层冰霜,泛着寒意的清香浮动,散去屋内的药味与闷气。
不等虞稚说话,殷九策先走到床边,随手扯下纱幔遮挡窗口凉风,反手就用指腹点了她的额心一下。
虞稚缩了缩脑袋,抬眼望着他,表情越发迷茫了:“???”
殷九策得逞般地勾了勾唇角,满是戏谑的狭眸微低:“你这个样子别说谋权夺位了,我把你卖了,你都得帮我数钱。”
鸣珂登时虎起脸,卖了凶女人?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不对……谁敢买她啊?
闻言,虞稚无奈地揉了揉头发,目光迷蒙,软得像一只猫儿:“我会好起来的……”
“我等你。”
她抬眼向他看去,他却漫不经心地撇过头去,自顾自地说道:“城中还要要事,先走了。”
说完便似乎毫无留恋地走了。
莫玄这才想起来,大概是昨晚,虞姑娘和焦神医聊起雍州。说雍州在这个月份早已百花盛放了,幽州却是一望无际的白雪。
正想着。
“你留在这儿。”殷九策的声音传入耳畔,在莫玄回过神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快得好像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似的。
莫玄一阵欲哭无泪:“……”
不过虞姑娘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有预感,主子一定会忍不住再来的。
就在此时。
“啊!”
又一声惨叫拔地而起,霎时惊飞一群鸟儿。
焦偃抽回银针,看也不看再度晕厥的于碧云一眼,嘬口烟晃悠着跨出门槛。
丫鬟们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觉得大小姐肯定是得罪焦神医了,不然就是神医的医治法子太不同寻常……
虞稚也听到了惨叫声,隔着窗循声望去,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到。心道医病也是一种折磨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
第二日虞稚已经可以下床了,在鸣珂的看护下,缓慢地挪动步子,走到院中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看到焦偃端着一壶什么,笑眯眯地往下面走去,双脚轻快,像个正在恶作剧的孩子。
一抹笑意划过她的黑眸,能看到故人依旧,大概是最幸福的事了。
焦偃径直踏入于碧云所住的小屋,于碧云一看到他便满脸慌张,周身条件反射般地袭上剧痛:“焦神医……今天不会还要扎针吧?”
这个死老头子根本就是故意的,每次都下狠手扎,她都快痛得虚脱了!
“不了。”焦偃摇了摇头,笑着将水壶递给于碧云,“把它喝了,好东西,专治你的毒。”
一听是解毒的药,于碧云立刻双手接过,迫不及待打开就喝,半口才入嘴她便哇地吐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于碧云只觉得一阵反胃,脸色都绿了。
吐在地上的东西散发出恶心的气味,连丫鬟们都忍不住退后两步,在窗口呼吸新鲜空气。
焦偃尽量不使自己笑出声,作出严肃的表情警告道:“良药苦口,你再吐一下,毒可就解不了的。”
听神医这般说,于碧云再不想喝也只能逼自己喝了,心一横,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灌进肚子里。
最后为了不使自己再吐出来,用手紧紧地捂住嘴,整张脸像吃了苍蝇般,青绿青绿的。
“早中晚,一定要按时喝。”
焦偃最后叮嘱了一句,心情极好地跨出门槛,晃悠着哼起小曲儿。
一名药童好奇地问:“究竟是什么药啊?有那么难喝吗?”
“不难喝,就是牛啊马啊,撒出来的东西罢了。”另一名药童波澜不惊地回答。
“啊?”前者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后者轻松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每年来求焦神医治病的人可以绕九州一圈,动粗闹事的大有人在。焦神医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每次都用这些法子来惩罚那些人。”
虽说医者仁心,但医师也是人,也有选择的权利。他不想治,别人闹事,就得付出代价。这都算轻的。
“也就是神医敢这么做了……这些人可都是轻易得罪不得的。”药童缩了缩脖子,乖乖给药田除草去了。
听风听夜听说虞稚在望门谷治疗,带着一堆补品前来看望,见她已经日益康复,立马回神机门报告这个好消息。
除了他们,金满堂也贡献了不少珍惜药材,只不过大忙人本人没有出现。
他俩刚走,焦偃就端着药碗走入屋中:“阿稚,喝药了。”
虞稚接过药碗,垂眸看着这深褐色的汤药,一阵沉默,隐隐透露出拒绝喝药的情绪。
“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怕痛又怕苦。”焦偃笑得抖了抖肩膀,随后哄道,“乖乖把药喝了,等你病愈,爷爷给你做火锅吃怎么样?”
这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让虞稚心头微暖,应了一声好,随即便将药一口饮尽。
旁边的鸣珂眨了眨眼睛,药是什么味道的?他还从来没有吃过呢。不过看凶女人抗拒的样子,应该不好吃。
看着虞稚,焦偃就想起了虞鞅,从前他一直说活泼可爱的阿稚,和闷葫芦似的菜秧子一点也不一样,如今……
如今时过境迁,父女俩眉目间的神韵竟如出一辙。
焦偃的心头忽然一阵憋闷,想叹口气又怕影响到虞稚的心情,她现在需要高高兴兴地修养,不能总记着那些坏事。
“你这几天都快躺傻了,我们来对弈几局,活动活动脑子吧。”焦偃起身搬来矮桌和棋盘,坐在床沿与虞稚下棋。
虞稚的棋艺本就不佳,再加上现在脑子混沌,一颗棋子落下得等好半天。
焦偃却不催促,慢悠悠地等着她。忽然暼到了柜子上摆放的梅花,瞬间猜到是何人拿进来的,低声失笑:“那小子真是有心了。”
“谁?”虞稚茫然地抬头。
“没什么。”焦偃趁机落下一子,得意地耸了耸肩,“啊呀,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