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轻飘飘的话,瞬间攫住了虞稚的心神。
她现在身子又累脑子又乱,不想与他多说,多说多错。
于是她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正欲推开他——
却又听他幽幽地道:“还是……你想复仇?”
虞稚的手微僵,下意识否认:“不是……”
“怎么。”殷九策向她搭手的一侧倾身,寒气逼近,语调慢条斯理却不容拒绝,“除了我,你还想找其他人帮你?”
她闻声猛抬凛然的黑眸,定定地看了看他。
其实发现他是殷渊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与他合作了,但这不是谈正事的地方。
“先出去再谈。”虞稚撇开话题,用两只手才推开他的手臂,快步向外面走去。
此刻的山洞一片碎冰渣,混合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几乎看不清任何道路。也不知方才的大火熄灭了没有,如果任它一直燃烧下去,他们早晚会窒息在某一关。
她环视四周,回首对殷九策道:“走啊。”
殷九策这才踏着冰霜向她走来,随手弹了弹衣袖上的冰晶。
虞稚瞥了他一眼:“你来这儿也是为了冰霜花?”
“差不多。”他漫不经心地答。
他说话总是这样,反正是不会好好回答问题的。
二人绕过岩石向山洞深处走去,为了回到原来的机关道,虞稚决定借着云梯上去。
这云梯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但因为殷九策在旁边,她无法使用灵术,只能用手脚攀登上去。
殷九策跟在她后面登上云梯,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腿。
片刻后,二人顺着云梯回到机关道,虞稚隔着断崖回望她来时的那个火关,可惜碎石堆积如山,什么也看不到。
她只得放弃,看了看飞跃而上的殷九策:“你既已断定我是虞稚,为何不让我助你下墓?”
殷九策踱步向前走去,墨色睫毛掩盖真实情绪,懒洋洋地道:“忘了。”
忘了?
这理由敷衍谁呢。
虞稚不打算再多言,抬步跟上他,却见他微微侧头:“你跟谁进来的?别告诉我你是来回老家的。”
“一群江湖人,胁迫我来的。”虞稚直接绕过了金满堂,这么回答也不算撒谎。
闻言,殷九策眯了眯幽深的狭眸,没有再说话,情绪难以捉摸。
二人走过了长长的石道,前方本该有石门阻拦,此刻已经震碎成了渣,任人通行。
虞稚举目一望,便知晓前方是什么机关了,低声对殷九策道:“听我指挥,速度要快,必要时带我一把。”
毕竟他的轻功好,要是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也好快些逃命。
如此命令的口吻令殷九策眉梢微挑,但谁让这儿是她的地盘呢,只好勉强地点头同意。
只见虞稚在路口停顿少顷,忽然低喝一声:“跳!”
说罢便飞跃而过,没有踩最近的那一排石板,直接落到了另一排石坎上,紧接着又道:“躲!”
动作与声音齐行,飞镖凌空射出,与她擦肩而过后飞向殷九策,他的反应极快,甚至比她还要快几分,飞镖距离他很远射向石壁。
虞稚又跳向一座石雕,石雕猛地下降,箭雨袭来,她当即冷喝:“退!”
紧接着射出一枚铜钱“叮!”,上空一面铁板瞬间伸展下落,替他们挡去了箭雨的伤害。
然而箭雨的力量还是打开了后面石壁上的机关,左右侧石壁陡然变换,石块凹凸环叠,喷出剧毒水银!
虞稚心神一凛,条件反射般的向旁边伸手,抓住殷九策的衣袖就向前奔去:“快走!”
殷九策不紧不慢地掠了水银一眼,反手捞起她的腰,凌空飞身而起,欲踏石雕离开这儿。
“三!五!六!九!十三!”
一个个数字从虞稚的口中吐出,殷九策听命只踩这几个,二人稳稳地前行,最终在水银灌满机关道之前逃离!
二人刚刚落地,便有几个巨型滚石从侧面袭来,殷九策来不及放下她就又带她向前奔去。
“咔嗒!唰!”
前方石块忽然挪移,一只机械臂爪弹射而出,距离扣住二人仅差毫厘!
紧接着,数只臂爪不停歇地弹出,若非殷九策的速度快如闪电,他们就要被臂爪拍成肉酱!
在这危急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思闲聊:“原来你们虞家早在百年前就这么阴险了。”
虞稚冷冽的目光飞速环视,一边思考着如何解机关,一边回他的话:“不阴险怎么压得住那群恶魔。”
不阴险,九州百姓就没有百余年的安居乐业。可惜,阴险后面总有更阴毒的。
闻言,殷九策侧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很快被又一臂爪的来袭打断,只能专心致志通过机关。
“嗡——!嗡——!”
这一关带动下一关,二人还未踏到那边,偌大的绞车便飞快运作起来,绞得沙尘乱扬!
虞稚五指夹铜钱,用力飞射而出,铜钱卡在绞车的重要枢纽上,殷九策乘机疾步掠过!
在意料之中,绞车机关顷刻间崩坏,石壁层层崩裂,紧随着他们身后半步崩塌!
一直以来都游刃有余的虞稚终于有了几分紧张——这个机关墓彻底不在她的掌控下了,可她不这么做,会死得更快!
“呼——!”
熊熊大火张牙舞爪,宛若地狱恶兽扑袭,欲夺走二人的性命。
虞稚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虞家机关术中的致命恶意,从前她都不曾踏入如此可怕的境地。
“唰——!叮!叮!”
又是两枚铜钱射出,石门提前打开,二人飞跳进去,在石门关上的瞬间,竟从巨型山洞的中央摔了下去!
殷九策忽然搂紧了她,足下幻化出一片冰凌,借力一点,这才减去了冲力,稳稳地落在地上。
而虞稚也近距离感受到了,他使用冰雪灵术时身上散发的寒意。那种寒意区别于任何寒冷之物,熟悉感浓重,故此不会让她想要躲开。
二人抬眸望去,忽然被前方的巨大物体给怔了一下。
那是一座约莫二十米高的石雕巨人,手执两把巨斧,巨斧上挂着铁链,身上的铁质铠甲已经生锈,脚上更是爬满了苔藓。
几缕月光不知从何处缝隙照射进来,暗沉浮动,更显望而生畏之感。
二人站在五十米开外,如蝼蚁般渺小。
殷九策微微斜眸,见虞稚也面露惊讶,不禁问:“没见过?”
“见过……这么大的没见过。”
机械人也算是虞家的一门绝活,她又怎会没见过呢。但是这么大的,还真没见过,稍有不慎,不被打死也会被砸死。
他倒是没见过这玩意儿,仔细观察着这巨人,又问道:“会动吗?”
“嗯。”虞稚略显凝重地颔首。
岂止是会动啊,跑都会,跑得还很快。
绕过巨人看向最后面的石门,隐约雕刻着花纹与文字,两侧还有瑞兽浮雕,可见这里面就是主墓所在地了。
这只巨人,必须解决。
正在二人思考对策时,右侧忽然响起了杂音,半空中的石门移开,几个人连续跳了下来!
虞稚侧眸一看,居然是那几个江湖人,他们从另一边闯了过来,好像都负了伤。
“哎哟喂……吓死我了……”听风摸着生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就看到了不远处看戏的二人,顿时将不雅的动作收了回去,用笑掩饰尴尬,“倾九姑娘,你没事就太好了!”
这一声倾九姑娘激起千层浪,六人齐齐地向虞稚看了过去,然后又看向令人无法忽视的殷九策。
虞稚与他们下墓时只有五个人,现在又多了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身形修长,稍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但从方才坠地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他的武功也不低。
倾九?
殷九策斜眸意味深长地瞥着她,她的马甲还挺多,搁这儿玩七十二变呢?
穆老凝视了殷九策半晌,眸色深深,似乎看出了他的身份却没有拆穿,只是五味杂陈。
机关术实力登峰造极的倾九姑娘,居然与上将军关系不错的样子,难不成这位姑娘是在为朝廷做事?
如若如此,他们就不该牵扯。可惜了,这样好的人才,他本想拉拢的……
宫妤轻音婉转:“那个男人的目的,该不会也是冰霜花吧?”
“不管是不是,都要抢到手。”听夜说罢收回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个巨人,对藏青色衣袍的男子说,“闻人溯你赶紧的,把这玩儿破了。”
名为闻人溯的男子轻抿嘴唇:“我暂时不清楚它的实力。”
听风一拍大腿:“我去试探试探!”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廉继扣住肩膀,强行掰了回去,沉声丢下两个字:“我去。”
虞稚见那边有人要前去试探,便没有急着上,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殷九策隔着她暼向步步靠近巨人的中年男子,狭眸深不见底,不轻不重地叫出其姓名:“廉继。”
她微微挑眉:“你认识?”
“不算。”殷九策漫不经心收回目光,“打我上战场开始,他就卸甲了。”
卸甲?
这么说这个廉继曾经是一名将士,而且是有名的将士,否则殷九策也不会记得。
虞稚开始好奇这人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