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平日里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的虞稚,无奈要早早地爬起来,刚刚洗漱完毕,便看到几个丫鬟走入院中。
这些丫鬟手上皆端着托盘,托盘上是衣物和首饰。
领头丫鬟恭敬地屈膝:“见过三小姐,这些是老爷花了不少银子找人赶制的,老爷吩咐您一定要好生打扮。”
两个丫头走上前去接下。
“上来吧。”虞稚转身拾阶而上,两个丫头面面相视,然后快步跟上。
这是这么久了,两个丫头第一次进入主卧房,几乎不敢多看,径直将首饰放在梳妆台上。
鸣珂还在地铺上呼呼大睡。
虞稚拿起衣物走过屏风,片刻后,穿好衣裙走了出来。
随着从容淡定的步伐落下,一袭淡金暗纹流仙长裙映入眼帘,裙摆绣上大朵大朵的写意花,外披浅红色绸带,纤细的双臂拥着玉雪狐裘,富贵尽显,而不落俗。
两个丫头眼前一亮。
小姐好像不太喜欢艳丽的服饰,常常穿着素雅。本以为那样已经很美了,没想到她更适合这姹紫嫣红,仿若将锦绣山河披在了一人身上。
而主人公倒是淡漠如旧,坐在梳妆台前等待挽发。
秋儿连忙走上前去拿起木梳,根根分明掠过如绸缎般的黑发,精巧的手指穿插,转眼间便将发丝制得服服帖帖,继而又戴上金钗步摇。
金苏晃动,华贵流影。
虞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镜中人无比陌生。
她快要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打扮得这样正式了……
冬儿叹息了一声:“小姐可真好看,就像……就像画里的仙女似的!”
秋儿凝视着铜镜,冬儿说得不错,那些可以说是艳俗的金银首饰,居然被小姐压住了。
镜中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金尊玉贵,仿佛生来便伫立于云端之上,艳若桃李,雍容卓绝。
甚至让人觉得,这斥重金赶制的衣裙首饰,完全配不上她。
这时的秋儿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再看向跟前之人时,竟有些心神恍惚。
虞稚在柜子里翻了翻,突然拿出了一盒胭脂,冬儿还以为她要给自己上妆,没想到竟看到她用胭脂在自己脸上点起了小点儿。
冬儿忍不住说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啊?这么画不好看啊,让秋儿姐给您画个适合您的妆容吧。”
然而虞稚将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认真的点着红点儿,仿佛生了一脸麻子。
秋儿怔了怔,小姐这是不想让人认出她吧?
花完了麻子,虞稚又拿起了平日里戴的面纱,将麻子遮住。
如此多此一举的做法让冬儿一头雾水,想再提醒,却又没有勇气,只能憋在心里。
终于准备好了一切,虞稚起身向外面走去,两个丫头跟在后面。
毕竟是去那样盛大的聚会,身为千金小姐,身边是不能少婢女的,会被人看低。
三人刚下楼,进宝便凑了上来,笑眯眯地问道:“小姐您要去哪儿啊?把小的带上吧?”
其实他已经打听好了,她们要去琼葩阁,他可很少去那种地方呢,听说这次齐国有权有势的人都回去……他也想去见见世面。
但虞稚一如既往没有理会他,冬儿摆了摆手:“去什么去,你就好好干活。”
进宝望着远去的三人,奉承讨好的表情消失不见,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不带他去?他偏要去。
于府外,两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大门口,于修远站在一旁等待,期待着看到精心打扮的虞稚艳惊四座。
谁知竟然看到虞稚虽乖乖穿戴整齐,却轻纱遮面,不禁皱起眉头:“安歌,你为何戴着面纱?”
“不知怎的……”虞稚放缓声音,轻轻取下面纱,露出一脸的红点儿。
周身的家仆们纷纷扼腕叹息。
这是怎么了?那么漂亮的三小姐该不会毁容了吧?
于修远的瞳孔微抖,仿佛看到权倾朝野的美梦离自己远去,连连问道:“这……这是怎么了?疼吗?痒吗?”
“不,应该没有大碍。”虞稚淡淡地道,“待回来再去看大夫。”
“已经辰时了……如今只有这样了……”于修远沉重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面那辆马车,“上去吧。”
“嗯。”虞稚轻应了一声,踱步走向马车,在秋儿的搀扶下走了上去,掀开流苏车帘,竟看到里面已有了一个人。
身着竹青色锦衣的男子端坐,神情自若,眸色冷淡,只朝她微微颔首。
一身正气,这是虞稚对他的第一印象,而且看得出来武功不错,腰间那禀宝剑刻着黑色旋纹,那是齐国禁卫军的标志。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于家大公子了,赵有财说过他文武双全,却没有娘,还是名义上的养子。
长久不在府中,原来是在宫中做禁卫。身为大官之子,能在帝王身边做护卫的,都不是俗人。
虞稚也向他颔首示意,遂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
马车很快摇晃起来,缓缓前进。
于修齐以为进来的会是于碧云,或许接下来会来,没有想到竟然只有这个憨憨傻傻的于安歌。
父亲竟会让于安歌去如此重要的聚会,原本以为这一路是不会太平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安宁。
而且不仅于此……
常年陪伴在王上身边,见惯皇室高官的他,居然觉得她的气势摄人,仅是那么安静的坐着,就叫人无法忽视。
难道这就是常言说的,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虞稚完全没有注意于修齐,她心中思索着更加重要的事。
昨夜她如约将暗器交给了金满堂的影卫,但愿计划能够顺利进行。错失了这次,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马车内寂静无声,两人都不说话,空气冷得可以结出冰霜。
虞稚掀开车帘望去,街道上华丽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几乎没有断绝。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了。
虞稚走出马车,抬眸远眺而去,将整座琼葩阁尽收眼底。
重重楼阁依山而建,山上种满了梅花树,凛冽寒风吹拂,雪沫与花瓣齐飞,暗香浮动,席卷大地。
于修远领头,将一张折子递给门侍,小厮紧接着呈上拍卖的物品。于修齐和虞稚走在后面,拾阶而上,踏入这座旷世仙阁。
刚刚穿过大门,便有一座奇异之景映入眼帘——
清澈得犹如一面镜子的湖泊中心,假山重峦叠嶂,水流旋转流下,在凛冬中凝结成冰凌,犹如一座浑然天成的冰雕。
湖泊周围以长廊连接,名贵绝伦的雪纱飞舞,光芒随之流转。红白梅花株株相依,飘落的花瓣几乎铺满了地面,无人打扫。
虞稚忽然明白了,为何琼葩阁是文人墨客爱来的地方了,这儿本就是一处令人诗兴大发的所在。
秋儿和冬儿也看呆了,冬儿小声道:“要不是沾了小姐的光,咱们可能一辈子都来不来这种地方呢……”
刚走了几步,于修远便遇到了官场上的朋友,驻足寒暄了起来。
官员客套道:“这就是于大公子吧,早听闻文武双全,颇得王上赏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目光便挪到虞稚身上,略作思索,犹豫道:“这位……是你的大女儿于碧云吗?”
“不不不,不是。”于修远连连摇头,笑得满脸欣慰,“她是我的嫡出三女儿,以前是……”
话还未说完,突然被官员打断:“原来是她!”
早听闻于三小姐当街与大公主比试射箭,以一箭三雕的绝艳箭术获胜,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虞稚,意味深长地看向于修远:“好啊,于大人,如此瑰宝,你总算是藏不住了?”
于修远故作谦虚地摆摆手,笑容却越来越大:“瞧你说的,那是她还小……”
听完这二人的谈话,于修齐微微侧眸,忍不住多看了虞稚几眼。
从前父亲不是极厌恶她吗,如今居然赞不绝口。他不过一个月不回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
“于大人?”
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宛若清风明月般的男子映入眼帘,唇角带着疏离而儒雅的笑。
虞稚不动声色地凝眸,这身打扮,应是王子无误了。
“原来是景殿下!”于修远顿时来了精神,当即就要行礼,却被南景眼疾手快地扶起。
南景负手而立,微微一笑道:“于大人不必多礼,于大人帮父王解决了头疼已久的问题,本殿还未感谢于大人呢。”
“殿下严重了,为王上分忧是臣下的职责……”于修远附和着笑道,没说两句便把话头转向虞稚,“修齐您是认识的,她是微臣的嫡出三女儿,名唤于安歌。”
方才与于修远寒暄的官员眼神幽深,果然啊,这么迫不及待要放长线钓大鱼了,于修远平日里看似谨小慎微,暗地里真有一手。
也真是会生……算他走了狗屎运。
在于修远暗暗示意下,虞稚微微敛眸,敷衍地行了个礼:“见过景殿下。”
南景温柔疏离地看向虞稚,恰到好处的笑容加深:“原来你就是那个赢了玉瓒,让玉瓒好几日都住在校场苦练,一箭三雕的姑娘。”
闻言,虞稚没有因夸赞而有半分喜悦,只觉得自己惹上了麻烦,淡淡启唇:“殿下谬赞。”
于修远对虞稚的态度略有不满,却又不好直接指出来,张了张嘴正欲插话——
“景哥哥!你答应陪月儿赏梅呢,怎么还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