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的目光掠过在场所有人,仿佛看不见这重重矛盾,微笑着坐下:“那咱们就对弈一局吧。”
说罢看向裴珠月:“珠月你好生看看,学会了景哥哥便陪你下。”
裴珠月的怒火顿时消了,甜甜地应道:“好!景哥哥对月儿可真好。”
其实爹爹早就让师傅教她下棋了,她偏偏不学,就是为了等到景哥哥亲自教她。
说话间,虞稚已落下一子,清冷地敛着双眸,注意力全在棋盘上。
徐永贤杵在一旁尴尬至极,忍无可忍地道:“安歌,你若是不来,我可就自己去了,想必还有其他千金在等。”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冬儿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徐公子可真是个贱骨头,当初小姐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如今小姐不喜欢了,他倒是巴巴地贴了上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好,我走。”徐永贤的额角青筋凸起,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以为虞稚会来追他,没想到一直走到回廊处,虞稚都气定神闲地坐着下棋,似乎连他走了都没发觉。
徐永贤偏着头握紧拳头。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道男声:“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于安歌。”
闻声,徐永贤诧异地回首,映入眼帘的人,居然是自从做了王上禁卫,就很久不见的于修齐。
随即轻蔑地哂笑:“哼,现在也一样讨厌。”
于修齐可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徐永贤这是口是心非,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他,不禁问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徐永贤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情后才回答:“听说于安歌不知道怎么的跑出去玩,然后就迷路了,失踪了近十天吧,找回来就性情大变了,简直粗俗无礼,目中无人!”
粗俗无礼?如今的于安歌的举手投足,可是连皇室贵女都自愧不如。比起曾经,变化翻天覆地,简直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
换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念头浮现在于修齐的脑海,令他谨慎地眯起眼睛,细问:“大概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徐永贤粗略地回想,“应该不到十天。”
于修齐心神微震,于安歌被找回来的时间与上将军凯旋的日子如此接近,是否有人暗中策划?
否则,这个他从小看到大,连弓箭都没见过的三妹,如何做得到一箭三雕?
徐永贤又是回首瞥了虞稚一眼,见她仍无动于衷,烦躁地踱步离去:“我去散散心。”
另一边。
南景游刃有余地落着棋子,边下边向裴珠月解释原因。
裴珠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笑容甜蜜含情,满脑子都是他温柔的语气,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虞稚则凝神在棋局之上,试图从棋局窥探南景的行事习惯。
她发现南景喜欢深藏实力,开头步步退让,实则韬光养晦,在最后给予她重重一击。她的棋艺并不好,在他的步步引诱之下,濒临落败。
眼看着就要结束对弈时——
一名小厮快步走来:“殿下殿下,大公主到了。”
闻言,南景放下了正要落子的手,当即站起身来,歉意地对虞稚道:“抱歉,这局算是本殿输了,改日再向于小姐赔罪。”
“哎呀,等会玉瓒姐姐等着急了,快走吧快走吧!”裴珠月迫不及待地拽走南景。
二人离去,虞稚仍坐在亭子中,久久地盯着棋局,黑眸明彻如冰,陷入沉思。
从棋局之中,她能够想象到南景近十年的状况。他是一个非常隐忍的人,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野心勃勃。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忽视,像一只藏于暗中的毒舌,不知何时会蹿出咬人,尤其可怕。
只是……目前的南景,距离登上王位还太远了,她等不了那么久。
正沉思着——
“你怎么还在这儿?在等南景回来吗?”
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徐永贤随即冲入亭子,拂袖扫乱棋局,冷笑道,“你以为南景邀你下棋,你就有机会成为王子妃了吗?于安歌,你也不看看你是有什么资格?简直痴人说梦!”
冬儿忍不住开口:“徐公子你未免太过分了,我们小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三番五次口出恶言?”
“你这个贱婢!这儿哪里有你插嘴的资格!”徐永贤指着冬儿鼻子厉声呵斥。
秋儿皱了皱眉,同样恼怒起来。
虞稚忽然站起身来,抬眸间寒意肆虐,宛若即将插入心头的冰刃:“徐永贤,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你……”徐永贤居然被她盯得背后发凉,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滚。”虞稚站在徐永贤身侧,微微斜眸,寒凉刺骨的话语溢出,“再让我看到你,必见血。”
说罢,踱步远去。
徐永贤骇得半天才回过神,又气又笑:“呵……呵呵……于安歌,你以为本公子是吓大的吗?!”
话音入耳,冬儿恼得直翻白眼。
从前只觉得徐公子长得清秀,又知书识礼,是个不错的贵公子。如今……真是一言难尽,替大小姐的后半生默哀。
虞稚径直原路返回,一路上遇到了许多非富即贵之人,可惜她一个也不认识。便想着找到于修远,让他给介绍就完事了。
刚走到一半,便有于修远身边的小厮疾步而来:“三小姐!三小姐!拍卖开始了,老爷让您快点过去!”
于是,虞稚三人加快步伐,很快便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举行拍卖的地方。
大约在整个琼葩阁的忠心,株株盛放的梅花包围,一处偌大的亭台,玄纱随北风飞扬,花瓣飞舞间寒香沁鼻。
泛着清香的木地板上,锦缎软垫整齐排列,以莲纹镂空矮桌相连,锦兽香炉中檀香袅袅,造型别致典雅的火炉红碳融融。
虞稚举目四望,发现这亭台是半圆形的,围绕着中央最大的所在,以结冰的溪流分割,奇异极了。
她很快找到了于修远所在的位置,坐在于修齐的旁边,而冬儿秋儿则留在了外面。
这里距离最前面的木台足足有五十米,几乎看不清拍卖的物品。
片刻后,一名不苟言笑,胡子花白,身材魁梧雄壮的中老年男子走了进来,顿时引来了许多人的瞩目,上前寒暄。
裴珠月欢快地跑过去,甜甜地唤道:“爷爷您可来了,月儿好无聊啊!”
于修远低声道:“那位便是太尉裴大人,整个齐国的兵权,除了上将军,就在他的手中了。”
听到兵权二字,虞稚不禁抬头多看了几眼,金玉步摇随之颤动,雾霭幽凉的双眸中暗藏锋芒。
不论在何时何地,想要拿下一个国家,掌握兵权就成功了大半。
最重的兵权自然是在上将军手中,可她总觉得与上将军合作,危险重重……那个男人不像是会低头的人。
她怕自己还未成功复仇,就先死在他手上了。
“说到上将军,安歌,你一定要离他远些。”于修远沉着脸道,“且不说其恣睢残暴,自古居功自傲的武将,哪怕再英勇无匹,迟早有一天终会被帝王铲除。”
闻言,虞稚轻应:“嗯。”
于修远说得对,正因为如此,虞稚才很想选上将军。她不需要等,即刻便可开始实施破国计划。
“那位,是王上的第三个王子,弘殿下。”于修远示意虞稚看南方的人。
虞稚转眸,只见又是一位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子。只是与南景的深沉不同,这些弘殿下可以被一眼看穿。
“弘殿下生母谢贵妃,是御史大夫谢大人之女,谢大人与丞相关系匪浅,有了二公撑腰,朝中大部分文官自然都支持弘殿下。”于修远压低声音,缓缓地说道,“景殿下和弘殿下,都是未来王储的最佳人选……”
“王上只有三个儿子?”虞稚微微挑眉,这也太少了,是齐王清心寡欲么?
“当然不止,大殿下是王后之子,可惜早年夭折。还有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都还小呢,成不了气候……”
说着说着,于修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旁边忽然来了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是绝不能被别人听到的。
于修远连忙与他人寒暄。
虞稚将方才的谈话记在心里,细细咀嚼。看来到目前为止,人选只有上将军和南景……
正思索间,不远处出现了一抹艳红如火的熟悉背影,那支盛世芍药到了。
南玉瓒身着一袭鲜红金缕长裙,裙摆绣上大片大片的金菊和芙蓉,金线丝丝入扣,抬步间波光粼粼。
比之那日的劲装,这次的南玉瓒更像一名雍容华贵的公主殿下,抹上银脂的眼角微微一挑,便勾出昳丽尊贵之色。
南景站在她的旁边被衬得毫无气势,就像一个普通侍卫。
秋儿同样被那朵人间富贵花所吸引,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又看向虞稚的背影。
同样是金尊玉贵的两个人。
大公主是娇纵孤傲的盛世芍药,小姐则是绝艳玫瑰跌落枝头,碾碎于雪中,生长出寒凛刺骨的冰凌。
那边,南玉瓒的目光扫过全场,轻松地找到了虞稚所在之处,挑眉勾唇,予人重重压力。
虞稚清冷颔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