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登时惊恐失色,慌乱中向旁边一躲,因没站稳而摔倒在了地上!
狼孩扑了个空,几个骨碌爬起来,少年已经连滚带爬地推开人群,不要命地狂奔而去!
“啊,干什么啊!”
“推什么推,赶着投胎啊!”
在纷闹的吵嚷声中,狼孩四肢蹬地,有力地弹跳起来,迅猛追去!
虞稚微蹙纤眉,担心狼孩又闯祸,快步跟了上去。
重重商铺与人海向后推移,少年一边惊惧地频频回头,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飞奔,咬牙切齿地高喊:“我的娘啊,这是什么怪物!不要再追我了!”
不知为何狼孩一直穷追不舍,而且力气仿佛永远用之不竭,根本不知疲倦,速度丝毫未减!
眼看着少年就要被追上,吓得他慌不择路跑进了死胡同,猛地推倒竖在墙边的竹竿,企图阻挡狼孩片刻。
“哗啦——!”
谁知狼孩突然弹跳而起,犹如豹子般飞跃过竹竿,落地的瞬间以更加恐怖的速度袭去!
那满身的黑毛随风飞扬,看得少年眼前一黑,双腿已经开始发抖,硬着头皮向后继续跑。
虞稚追着追着就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了,黑眸中闪过疑惑之色。
狼孩的野性不可能这么快就被驯化,就因为她给了他食物,就对小偷如此穷追不舍,狗都没这么快对主人忠心耿耿。
那么他为何要追小偷呢?
死胡同中。
少年终于惊觉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顿时吓得冷汗淋漓,回头望了一眼凶狠扑来的狼孩,急得东张西望,终于发现了一条木棍。
正所谓死马当作活马医,少年立刻抄起了木棍,紧张地握紧,对着狼孩大喊:“你你你……你不要过来!不然我会打死你的!”
话音落下,狼孩的速度没有半点减缓,漆黑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唯有对猎物的迫切!
少年傻了,他是有病吧跟这种怪物说话,不管了——
“去死吧!”
嘶喊声响彻胡同,少年高举木棍,在狼孩的血盆大口之下,紧闭双眼打了过去!
“咖嚓——哐当!”
少年只觉得木棍碰到了狼孩,然后就响起了木棍落地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木棍已经被狼孩咬碎,只剩手上的一小节了!
他的手一抖扔掉木棍,瞳孔蓦地缩小,狼孩的黑影在他眼睛里极速放大!
“噗!”
“啊啊啊!”
狼孩猛地将少年扑倒在地,少年惨叫出声,整个人的魂儿都没了,仿佛快要跌进地狱!
然而,痛意始终没有袭来,狼孩也从他身上下去了。
少年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竟然看到狼孩在地上捡着什么,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口里还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他跌倒的时候,口袋里的银子撒了一地,狼孩正是在捡银子。
“……”
少年的嘴角抽搐,“这银子还真是好东西啊,连这种怪物都喜欢……”
而此时,虞稚也出现在了胡同的另一头,遥望着狼孩与少年,见狼孩在捡银子,瞬间明白了。
原来狼孩是发现了银子是好东西,追小偷是为了抢银子……
虞稚一阵无语。
这狼孩的确是个好苗子,但若想把他变成一个正常人,真是一个无比艰苦的挑战。
少年趁着狼孩捡银子,连忙向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便看到了胡同另一头的虞稚。
脑海中炸然闪过刀锋迸射而出的画面,他颤抖地抬起手,望着上面仍在流淌的鲜血,喉口微紧。
那刀是怎么冒出来的?为什么这个臭女人好像长了一百双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虞稚的对手,可他的荷包还在她手上……那个东西对他很重要。
少年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忽然落在了胡同角落里的那扇破旧的门上,方才太慌乱都没发现。
这门……
电光火石间,少年猛地抓起地上的一锭银子,跑到门前,打开门溜了进去!
狼孩敏锐地发现了,抱着银子赶紧追,身影消失在了门里。
虞稚的眉头蹙得更深,后悔自己没找个绳子把狼孩捆起来,如今只能跟上去了。
她加快步伐,很快便来到了门前,破旧的门半开着,里头的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不值钱的杂物,不像是百姓的住房。
走入房内,地面积满了灰尘,有裂痕的墙上结着蜘蛛网,狼藉脏污,空气湿冷充斥着霉味。
大约是废弃的杂房,怪不得门都不锁。
一楼的屋内没有半个人,虞稚犹疑了片刻,在拐角处发现了楼梯,遂拾阶而上。
光亮从楼上洒进,在她走上去后,一座隐匿在偏僻角落里的筒子楼映入眼帘,门窗破烂,绳子上挂着补上又补的衣服。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坐在木桶上,荡着双腿,怯生生地望着她。
另一头的瘦弱女人端着盆走出来,目光诧异又冷漠地暼来,随后转身走入没有门,仅用旧布隔开的屋中。
虞稚顿了顿,这里是贫民窟?
曾经的她随父亲游历九州,见过无数贫民窟,每次父亲都会用大量的金钱人力来帮助人们,她也很喜欢帮助别人。
可过一段时间再次回来时,贫民窟仍旧存在,人们的生活并没有一丝改变。
父亲也没有因为他的善良受天所护。
时过境迁,如今的虞稚起不了恻隐之心,她只想帮她自己。
“哐当。”
前方的屋子中响起了声音,虞稚踱步走去,绕过一层层晾晒的衣物,在破烂的窗户处就看到了狼孩。
狼孩捡起了地上的银子,如珠似宝地抱在怀里,脑子中全是流油烤鸡,简直幸福得快要上天。
而屋中,用木板搭的简易的床上,铺着稻草和破布,上面坐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正狼吞虎咽地啃着干饼。
床边的凳子上坐着一名更小的孩童,满脸脏污,一双眼睛却晶亮干净,正一口口吃着喂来的干饼。
喂孩童的人正是那名少年,少年的神情十分认真,还不时地喂孩童喝水,似乎很疼爱这个小孩。
虞稚踏过歪倒的木门走入屋内。
少年忽然转过头说道:“我叫秦三,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音落下,他自问自答:“那个荷包你看了吧,里头那条项链是我自小就戴在脖子上的,可能是我娘给我戴上的。我没有见过我娘,更不认识上面的字,给我取名的老乞丐说上面那个字特别像秦字,又因为我的年龄在小屁孩中排第三,便取了秦三的名字。”
这是虞稚第一次见到少年的真实长相,他十分清瘦白净,一看就知道很机灵,特别是那双狐狸眼,好像随时都会骗人。
可如今,听到他如此认真地叙述悲惨的身世,又令人觉得他非常真诚。
“我从小就是讨饭长大的,他们甚至想打断我的腿,好让我装可怜去讨钱,如果不是我做了扒手,如今恐怕已经没有双腿了。”秦三并没有故作悲伤,而是用坦然的语气,描述着这个残忍的故事。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以高贵的活着,唾弃小偷小摸。我也想唾弃,可我更想活下去。”秦三伸出自己干瘦的胳膊,“不然我能做什么?才能养活这些孩子?”
说话时,三个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又怕生地看着他们。
虞稚没有接秦三的话。
任何事都不是做恶的理由。但她不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他,只怪他偷到了她头上,她必须得让他应有的付出代价。
狼孩抱着银子蹭了蹭脸,冷不丁看到了虞稚,登时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闯祸了?
完了完了……
秦三看着无动于衷的虞稚,手指抓了抓衣角,低着头道:“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我只是不想他们饿死而已……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但我们相依为命,比亲人更亲……”
“所以……你能不能把那个荷包还给我?那是我娘就给我唯一的东西了。”秦三朝虞稚伸出了手,定定地凝视她,眼神中满是凄哀与怀念。
前面那些故事都无法让虞稚的心有波动,但最后那句话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甚至没有一点点留念之物,她的父母家人留给她的唯一……就只有回忆了。
仅剩的那件御赐里衣也被她烧了,她怕被有心人发现,抓住把柄。
如今的她与曾经的一切断绝了所以联系,孑然一身,空无一物。
但秦三有。
虞稚的黑眸微闪,沉默着从袖中取出那只荷包,放在了秦三的掌心,淡漠启唇:“不想吃苦头,今后就不要再偷到我身上。”
说罢,扫了一眼狼孩:“放下。”
狼孩知道她说的是银子,偏不听,抱得更紧了。
冷意划过虞稚的双眸,她缓缓抬起素手,露出了那只银镯。
一瞧到这个,狼孩顿时吓得丢了银子,烦躁地猛抓地面,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离开了。
秦三终于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轻哼道:“这女人真是奇怪得很,我迟早得去于府瞧瞧。”
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木板床上,挥着手向外走:“乖,拿去买好吃的吧。”
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床头的小孩问:“他谁啊?”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