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莲起床穿衣时便把纸包藏在衣襟里,和含雪一同走到虞稚所住的院子。
虞稚有孕已经三个多月了,但她的腰身依旧纤细清瘦,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怀有身孕。
此刻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殷九策:“我还是不能出去?”
“这一战要走很远的路,你受不了的。下次,下次一定。”殷九策的神情温柔至极,走之前还抱了她很久很久。
神仙眷侣般的两人在门廊下相拥,美得如梦似幻。
小莲狠狠地锉着后槽牙,只觉得这个画面刺眼极了。
这两个可恶的白眼狼!
爷爷刚走他们恩爱,爷爷走了多年他们还在恩爱,把救命之恩抛诸脑后,丝毫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活该被拆散!
殷九策一个侧眸刚好看到小莲憎恨的眼神,幽冷地敛眸,轻吻了一下虞稚的额头:“走了。”
虞稚微微点头,目送他离去。
刚出府邸,殷九策便吩咐:“重新找两个女军医来,把这两个弄走。”
士兵应:“是。”
清晨的薄雾融化,露水从房檐滴落下来,石砖上积蓄的水潭漾起涟漪,倒映着虞稚含着深思的眸。
不知为何,她的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特别是目送殷九策离开的时候……难道这一战会出事吗?
虞稚想让莫玄跟随殷九策前去,莫玄却说保护她是主子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她只好作罢。
她带着疑虑回到屋中,继续画昨日未完的图纸。
只担心是没有用的,她得做一些有用的事。
小莲和含雪一同在偏院熬药,含雪一直在旁边小莲无法下手,便道:“这药材好像有点发霉了,你去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进新药。”
“好的小莲姐姐。”含雪乖巧地应了一声,麻利起身离开。
然而刚出院门,含雪的表情就变了,悄悄贴在墙上往回看。
只见小莲鬼祟地东张西望,确认无人后取出衣襟里的纸包,快速抖进药罐子里。
含雪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早知道小莲憋不住会对王妃下手,等小莲把王妃弄死,她再出面揭发,好处不都落到她头上了?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约莫半个时辰后。
小莲端着药碗走进屋中,笑道:“王妃,该喝药了。”
“放下吧。”虞稚头也不抬地道。
王妃喝药从来不在她们面前喝,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可以验毒。小莲心虚没敢多说,便快速离开了。
待她们离开,鸣珂才从房梁上翻下来,端着药碗仔细嗅。
没有难闻的气味,不过……好像多了两味药,闻起来与以前不太一样。
鸣珂想着,或许是药方变了。
他听医师说,凶女人月份大了,饮食药方都会随之改变。
于是,鸣珂双手将药碗递给虞稚,认真地点了点头,以示这个药可以喝。
虞稚便接过,一口气喝完,含着一颗糖继续画图纸。
不过半刻钟。
游刃有余游走在纸上的笔锋忽然一晃,出现道道重影,令虞稚眯起眼睛摆了摆头。
然而这并没有让她清醒,更浓烈的眩晕感扑面而来!
她的心底警铃大作,朱唇微启:“鸣……”
另一个字未出口,她便两眼一黑趴在了桌上。
鸣珂一个激灵翻身而起,迅速看向虞稚的方向。与此同时,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兵分两路向鸣珂和虞稚袭去!
打斗声在房顶上响起。
黑影故技重施,一把粉末撒向鸣珂,鸣珂早有防备,飞身躲开。
可是早有防备的不仅仅是鸣珂,这一次,所有黑影将粉末洒向整个房间,鸣珂一个不留神便吸了进去,瞬间倒地!
黑影扛起虞稚飞掠上房顶,莫玄震惊地瞥了这边一眼,想救人却被大量黑衣人包围!
士兵闻声而至,可他们的速度不及黑影的十分之一,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带走虞稚。
“王妃!”
莫玄高声急呼。
但虞稚始终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一丁点动静。
他这才明白,王妃定是被下了迷药!
若非如此,以王妃的能耐,哪怕是与黑影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被掳走。
小莲从偏院跑过来,望着那群鬼魅般的黑影在重重包围之下脱身,不禁惊愕失色。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黑影便带着虞稚桃之夭夭,众多影卫和莫玄都受了重伤,士兵们惊慌失措。
“快!快传信给摄政王殿下!”
九重江上,两方战势焦灼,滚滚硝烟直冲云霄。
一名士兵飞步登上甲板:“殿下,后方传急信,王妃被不明黑衣人掳走了!”
殷九策陡然变色,狭眸中掠过凛冽刺骨的杀意,转身便要离开战场,却又猛地顿住。
消息从后方传来,再快也需要两刻钟时间,黑衣人早就没了踪影。
此刻离开,定会乱了军心。
若让商云旌占了上风,稚儿不是很难夺回了?
磅礴的煞气在殷九策周身席卷,凌空呼啸起寒冷冬风,万千霜雪纷飞。
那一战。殷九策是带着十足十的怒意和杀气去的,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齐军以势不可遏之势击溃晋军,晋军落荒而逃。
商云旌阴鸷地眯起凤眸:“该死!”
“王上!王上!血影已成功带走了齐国王妃,不知该如何处置?”一名士兵疾步上前禀报。
方才还怒意滔天的商云旌立刻阴转晴,唇角隐隐泛起弧度,吩咐道:“先送她回王宫,孤不日便归。”
随后又加了一句:“严加保护,阿稚少半根毫毛,提头来见!”
士兵应道:“是!”
齐国大军火速撤回,殷九策第一时间回到宅邸,身受重伤的莫玄单膝跪地:“”属下没能保护好王妃,请主子降罪。”
殷九策单手扶起莫玄,声音冰冷刺骨:“怎么回事?”
黑影企图劫走稚儿不是一天两天了,皆不是她的对手,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妃恐遭人下了迷药,劫走时没有任何反抗。”莫玄道,“王妃入口之物都是严加看管,从不离人的,怕是……”
怕是出了奸细。
殷九策的狭眸中闪过一丝凌冽,第一反应便是小莲,便下令把两名女军医都唤来。
小莲跪在地上,口中振振有词:“殿下该不会是怀疑我给王妃下了药吧?我与那些黑衣人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要替他们做事?”
她就是如此理直气壮,怎么样?他们有证据吗?
“嗷呜!”
鸣珂凶狠地盯着小莲,张开血盆大口扑上去,却被莫玄一把拽住。
一定是这个女人!那药里多了东西,这个女人是医师,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殷九策看了鸣珂的反应,已经确定了凶手是小莲,正想叫人严刑拷打,旁边的含雪便跪行了两步。
说道:“摄政王殿下,卑职今天被小莲支出去问药材的事,半路回来了一下,见到小莲悄悄在药罐子里倒了东西……”
小莲不敢置信地瞪着含雪:“胡言乱语!你若真看到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王妃?你就是想诬陷我!”
“不是的……我一开始以为那是小莲特制的保胎药粉,怕我偷学所以不告诉我……”含雪望着殷九策叫道,“殿下!小莲放的肯定是迷药!她憎恨王妃已久,几乎每日都要骂王妃!我是怕殿下和王妃不相信才没有说出来啊!”
“你这个贱人!闭嘴!”
小莲猛地扑上去,狠狠甩了含雪两个耳光,才被士兵拉开。
“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你们要想给我定罪,就把证据拿出来!”小莲又急又怒,气得眼泪直掉。
爷爷走了,这个世上最再也没人爱她了,这些人都针对她,都想让她死!
“不需要证据。”
殷九策森凉至极地看着小莲,每个字都迭起深沉的杀意,“拖下去,杖毙。”
小莲用力瞪大眼睛,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你不能杀我!我爷爷救过你们的命!你这是恩将仇报,你会下地狱的!”
晏逾白和卢岑从旁边走过,漠然地看着小莲被拖走。
恩将仇报的人,是她才对。
固然邱老爷子对殷九策和虞稚有恩,但同样的,殷九策和虞稚也对小莲有恩。
小莲却不顾虞稚的死活,让黑衣人劫走虞稚。
倘若劫走虞稚的主使不是商云旌,那么虞稚的下场将会是怎样的凄惨?小莲从未想过。
含雪埋着头,尽力隐藏嘴角得意的笑。
太好了,立了这个大功,她一定能得到丰厚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在太医院做女官呢!
然而。
殷九策却道:“把她也拖出去,军营除名,永不得被朝廷录用。”
以为是特质保胎药?如此拙劣的借口,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殿下!殿下您听我说啊!我对您和王妃忠心耿耿啊!”
含雪一边哭喊一边被打晕拖走。
晏逾白走上前来,看了看殷九策的脸色,问:“你要去追吗?”
战场不能少了殷九策这根定海神针,可虞稚对殷九策而言有多重要,晏逾白清楚得很。
所以,殷九策选择去追虞稚,他不会有异议,只是很忧心战况……
殷九策的狭眸晦暗,如笼罩着迷雾的深海,危险凛邃,深不见底。
“不。”
这一个字,他经历了巨大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