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稚冷冽地眯起黑眸,将小莲推回马车,再环视四周时,他们已经被数百士兵团团围住。
人多得超乎她的预料,看来是早有预谋。
莫玄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摸向腰间的短刀,鸣珂危险地匍匐在马车顶上。
焦偃看似平静,拿烟斗的指腹却微微用力,泄露了他的紧张。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遇到这种阵仗了。
可惜现在不再是大晋王朝了,对上如此数量庞大的军队,他也是猛虎难敌群狼。
军队的首领向前踱步,遥遥扫过马车上的所有人,最后看向虞稚,笑道:“虞千代,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如果不是那个小丫头独自出来,可就让你给跑了。”
在马车内装晕的小莲咬了咬下唇。
这怎么能怪她?她才出地下城没几天,根本不了解这些事故。
再说了,是人都有三急,总不能真在马车上方便吧?那不是被笑话死了!
虞稚的眸底掠过一缕暗芒,脑中千回百转,最终启唇道:“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敌人数量众多,真打起来他们绝对讨不到好。不如先稳住敌人,再寻可趁之机。
焦偃低喝道:“不行!”
莫玄亦是不赞同,夫人若是落入敌手,生死不明,主子不杀他千百次,他自己都觉得愧对主子。
鸣珂用力地摇头。
“哼,想耍花招?”敌军首领冷笑一声,“虞千代,你有多危险我们可是很清楚的,能早点杀了就绝不多留!”
凉王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完全不想贪虞家机关术,喜欢想快点了结虞稚这个祸害。
“杀——!”
首领一声令下,众士兵从四面八方向马车袭来!
“唰唰唰!”
后方的弓箭手早已准备就绪,利箭如雨般笼罩而下,任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出去!
虞稚黑眸骤凛,磅礴的气流自她体内扩散,青丝与衣袂乱舞,瞬间震开了所有利箭!
“阿稚,停下!”
焦偃面色一急,立刻阻止了虞稚继续动用灵术,将她推入马车。
她才刚刚恢复过来,再勉强自己运调灵术,她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吗!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虞稚扬袖一挥挡回又一波利箭,飞快从马车里拿出两颗炸弹递给莫玄。
莫玄立刻会意,有了这两颗炸弹便能撕破一个口子,让他们逃离危险。
鸣珂想要放火烧死敌军,却被虞稚阻止了。
此处是一片繁茂的森林,有一丁点火都会呈燎原之势扩散,届时将无法熄灭,完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逃不掉火势的汹涌。
“嘭!!”
莫玄丢出第一颗炸弹,霎时大地震动,整片森林都不安地摇晃起来,飞鸟惊蹿,走兽逃离。
那一块的士兵更是被炸得血肉横飞,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有了缺口。
莫玄立刻策马驶出,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剧烈颠簸,躺在车内的小莲迎头撞到车壁上,真晕了。
“追!不能让虞千代跑了!”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敌军骑上马眼看着就要超越他们。
虞稚冷喝道:“弃车!”
“嘭!!”
莫玄再次丢出最后一颗炸弹,火速切断缰绳,把晕厥的小莲放在马背上,让焦偃来骑马,自己退后应敌。
而虞稚本想自己徒步跑,可她的身体尚未恢复完好,只能由鸣珂带上她逃跑。
几人跌跌撞撞向前跑,可森林之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照这个速度下去,敌人的援军很快就会到了!
不出所料。
仅仅过了半刻钟时间,他们逃去的方向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凭声音判断,来人起码有接近一千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虞稚让鸣珂停下,重新站回地面,环顾四周,前有狼后有虎,上方是遮云蔽日的参天大树。
仿佛被关进了笼中,无处可逃。
怎么办……?
“阿稚,我们走不了了,我和莫玄断后,让鸣珂带你走!”焦偃厉声说道,全然是不送拒绝的语气。
他这把老骨头已经活够了,即便牺牲所有人,也要保住小阿稚的性命!
虞稚紧蹙纤眉,屏息凝目。
她怎么能走?这一走,怕是这一生都无法释怀!
不过须臾的时间,后方的追兵已经赶到,见虞稚等人驻足不前,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首领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饶是你是天师之女,也难逃凉国的手掌心,把你的命交代在这儿吧!”
无数士兵手持刀枪向虞稚冲去。
焦偃催促着虞稚离开,莫玄和鸣珂蓄势待发,准备做最后的一战!
电光火石之间。
“唰唰唰——!”
急鼓般的马蹄声逼近,密密麻麻的箭雨从空中划过,射向敌军内部,顿时射杀了一大片人!
虞稚的黑眸凝固,蓦然回首。
殷九策身着一袭玄色铠甲,墨发飞扬,策马狂奔而来,身后是乌央央的齐国军队!
凉国首领这才意识到,对面赶来的人并不是援兵,而是敌兵,高举长剑喝道:“上啊!杀了虞千代!誓死不归!”
“杀——!”
敌军拼命冲来,在箭雨的袭击下一批批倒下,即将逼近虞稚的那几人,更是直接被锐利的冰凌贯穿胸口!
殷九策骑马而来,长臂一揽将虞稚抱上马去,狭眸幽深凛冽,薄唇微启:“欲伤我王妃者,杀无赦!”
即便没有殷九策的命令,以虞稚在齐国的威望,齐军也是士气高涨,竭力冲杀。
最终以压倒性优势杀光所有凉兵!
焦偃累得叉腰叹气,想嘬口烟又发现没了火,抱怨道:“也不知道早点来,把咱们阿稚都吓坏了。”
鸣珂斜眼一瞥。
把阿稚吓坏了和你的烟有什么干系?
殷九策将怀中人搂紧,低声道:“我来晚了。”
虞稚微微勾唇:“我没事。”
话这么说,但她的脸色还是比之前白了几分,众人立刻返回齐营,好让她安心休息。
将士们听说王妃有惊无险地回来了,一个个喜形于色,操练都变得有劲了。
姜姨在看到脸色苍白的虞稚时,老脸黑得可以和锅底媲美了,逮住莫玄就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
莫玄只好将森林中的事如实相告。
“小莲……”姜姨的细眉高高挑起,勾出不好惹的气势,转头就去找人。
此时小莲已经醒了,正在营帐中包扎伤口。她撞到车壁上,额角红肿疼痛,军医稍微一碰就直叫唤。
冷厉刻薄的声音响起:“叫什么叫?不知道其他伤员需要休息吗?”
姜姨掀开营帐踱步走入,横扫四周,最终锁定小莲。
小莲被这一记冷刀子看得缩了缩脖子,抿着唇小声说:“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太痛了忍不住……”
虽说地下城的日子艰苦无比,可她被爷爷保护得很好,从没有受过伤。
“没受过伤还没放过废料吗?三急憋不住伤也忍不住,你活着是为了浪费粮食是吧?”姜姨的薄唇快翻,字字珠玑。
女军医低下头去掩饰笑意。
这个姑娘也是,那种情况了也不知道忍忍,再不济也别磨蹭啊,平白让王妃受了罪,骂几句是应该的。
小莲的脸涨红,不甘心地反驳:“我和你们正常人不一样……我在地下……”
“看出来了。”姜姨一口打断,冷峭地扯起唇角,“说你是正常人,那正常人还不得气哭了?”
营帐中的伤员纷纷忍俊不禁,王妃的这位姨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利索,将士们最怕被她给逮到了,非把你说哭不可。
听说那个小莲姑娘的爷爷是摄政王和王妃的救命恩人,做错了事罚不得,说几句总行吧?
至少得让她长长记性,免得再犯。
小莲脸红的程度再上一层楼,红中带紫,气得直掉眼泪。
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让他们多多关照一下怎么了?爷爷真是白救他们了!
“哭!没吃饭吗?哭大声点!”
姜姨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愣是把小莲的眼泪给吓了回去,梗着脖子瞪着眼。
“你爷爷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便有义务管教你,收起你那副可怜样,军中有百道刑罚,你犯了错照样收拾不误!”
严厉至极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帐,就连军医和伤员们都不敢知声。
直接把小莲给说崩溃了,起身就往外面跑:“我不要待在这儿了!我要爷爷,我要爷爷!呜呜呜呜!”
士兵们想拦下她,军营外战火连天,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连牙缝都不够塞。
姜姨却不让他们拦,立在军营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钟,小莲就被外面堆积如山的尸体给吓了回来,迎头差点撞上姜姨,对上姜姨门神般的冷酷面孔,魂差点没吓飞。
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然而路过的士兵们没有一人露出怜悯的神情。
战争是残酷的,一个娇娇的小丫头必须明白这一点,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姜姨像拎小鸡一样把小莲拎回营帐,以扰乱军纪为由,抽了她的手板心。
然后让她在营帐中养伤,无事不许踏出半步。
小莲一直哭到没有眼泪这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