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出,众丫鬟顿时慌了神,收了笑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梅雪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强作镇定,尖酸道:“凭你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虞稚满不在乎地挑眉:“你不信去问上将军啊。”
“有啊梅雪姐,别为了不值当的人丢了性命!”有丫鬟在旁边拉了拉梅雪的衣袖,顺便还恨了虞稚一眼,这才转身跑出去。
“翠花,你给我等着!”梅雪匆忙撂下狠话,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了虞稚一人。
她又掠了空盆一眼,不咸不淡地收回。罢了,两顿不吃饭而已,又饿不死。
思及此,她也踱步走了出去。
刚走到长廊上,就看到莫玄端着精致的佳肴径直走过来,想必是重新给上将军拿的午餐,她便退到一旁让路。
谁知,莫玄停在她的面前,将托盘一抬,冷声道:“主子让你亲自去送,将功折过。”
将功折过?合着还是她的错。
虞稚眯了眯黑眸,伸手接过托盘,一语不发地向主殿走去。
飞檐之下,北风晃动树枝抖落积雪,冰凉的雪沫飘到她的脸颊上,把她的火气消了消,清醒不少。
即是她要试探他,与他合作,在他手上吃点亏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毕竟她都冒犯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还不准人家撒点气吗?
虞稚深呼吸一口气,收敛心神,端着托盘绕过拐角,踱步走入了殿中。
刚绕过层层纱幔走过去,便看到殷九策在把玩流火枪,一边正在吃她切的苹果。
他坐在阴翳的角落中,惊世容颜晦暗不明,不需要任何举动与话语,便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虞稚走到他的面前半蹲,将托盘搁在矮桌上,用余光瞥了流火枪一眼。
不等她起身,便听到他慵懒的启唇:“我不想吃了。”
虞稚的动作一滞,眉头微颦。
又不想吃了?
他果然是在故意报复。不过这也太小儿科了,端个饭而已,一百次她也不会觉得累。
念头闪过,她当即就要端起托盘离开。
谁知——
“放下。”
“???”
她疑惑地抬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放着做晚饭?
殷九策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转眸,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浪费粮食可耻,你帮我吃了。”
这句话回荡在虞稚的脑海里,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故此仍望着他,神情微怔。
“不吃?”殷九策挑了挑眉,扬声对空气道,“莫玄,把她扔出……”
“我吃!”
虞稚立刻出言打断他的话,麻利地拿起玉筷,却对盘中的佳肴美馔犹豫不决,实在是不相信这家伙会如此好心。
但他若想杀她,也不需要多此一举地在这里面下毒吧?
犹疑了片刻,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去,夹了一点儿菜,却迟迟不敢入口。
她在想,他这么做是何用意,可她始终猜不透。
莫玄冷漠地盯着虞稚,这女子真是谨慎过头了,这饭菜是他刚刚从厨房端来的,没有动任何手脚。
主子分明就是看上她了,他还从来未见过主子对谁这么有耐心呢。
至于看上哪儿了,嗯……大概是肉比较多吧。
虞稚迟疑再三,最终还是吃了下去,五味杂陈地咀嚼着。比起吃这样一顿鸿门宴,她还不如饿着呢……
殷九策好似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把玩流火枪,实则从未离开过她。眸瞳深邃似海,仿佛在透过她看到久远的回忆。
一时间,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凛冽的风卷起轻纱,幽幽翻动。
在虞稚快要吃完碗中米饭时,耳畔响起了殷九策漫不经心的声音:“你知道流火枪是谁做的吗?”
闻言,虞稚的双眸凝固,整个人的心神被攫住,呼吸都轻了。
那一刻心思千回百转,百感交集。
若他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会直接杀了她吗?
她更不知自己该用哪个身份来回答。
最终,她紧扣着碗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奴婢不知……”
“这个世上只有虞家嫡系能做到,也就是已故的天师虞鞅,以及他的独女虞千代。”殷九策慢条斯理地吐出每个字,目光幽深地锁定在她的脸上,“或者也可以叫……虞稚。”
短短几句话却狠狠地敲打在她的心上,四肢冰凉刺骨,动弹不得。
“我一直认为,他们拥有一种能够操控金属的特殊力量。除了虞家嫡系,没人能够传承……”
殷九策细细地摸索着流火枪,好似闲谈般的语气令人难以捉摸,“直到我碰巧遇到了于安歌,我才发现她好像也拥有……”
他幽幽地盯着虞稚,勾唇一笑:“很有趣,是吗?”
不过须臾之间,虞稚的背后已经冷汗淋漓,风吹过,冷得锥心刺骨。
虞家曾缔造神话,也曾得罪过太多的人,被人视作永世死敌远大过于为人敬仰垂涎。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前者还是后者,生死存亡,仅在一念之间。
但,他仅仅只是猜测不是吗?不论如何……绝不可以轻易承认自己出自虞家。
虞稚凝滞心神,即已到了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不如孤注一掷,或许有一线生机。
只见她抬起头直视着殷九策,褪去怯懦的面具,冷冽气息弥漫,锋芒毕露间淡定地道:“你早看出我是于安歌了?”
好似问句,实则肯定,再肯定不过。
莫玄的眼神微变,忍不住多看了虞稚几眼。
他还以为主子有了什么特殊癖好呢,原来是这个女子深藏不露,是他眼拙了。
闻言,殷九策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毫不留情地点评道:“拙劣。”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直接杀了我这个闯入者?”虞稚平静地与他对视,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慌张。
“杀了你太没意思了。”殷九策放下流火枪,好整以暇地倾身靠近她,墨色长发垂落在侧,他的瞳仁幽深难测,“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小白兔都自己送到狼口了,还逃得了被吃掉的命运吗?
他的态度明摆着,她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没得选择。
而这对于虞稚而言,已经是胜利了,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游戏?”
殷九策饶有兴致地道:“你可以继续在将军府里做你的丫头,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都当看不见。但你每天都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闻言,虞稚微微蹙眉:“什么问题?”
问她的名字或身份吗?那这个游戏未免太不公平了,简直是霸王条款。
“你放心,我绝不会问有关于你身份或目的的任何问题。”殷九策单手撑着下巴,狭眸微眯出惑人而危险的弧度,“你的每一个字都不许欺瞒,若在未来被我发现,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八爷从旁边悄无声息地走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脸高冷地注视着谈话的二人。
“而且,游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不然就拿你的小命祭天。”殷九策笑问,“怎么样,玩不玩?”
她有得选择吗?
“玩。”虞稚斩钉截铁地应下,端坐在她的对面,清冷启唇,“今天的问题是什么?”
莫玄不禁伸长了脖子,侧耳倾听,好奇主子会问些什么。
而八爷波澜不惊的眼神,好似已经看透了一切。
殷九策沉吟了少顷,看似无比随意的样子,目光却凌厉地好像要看穿她:“你是孤儿吗?”
话音一出,虞稚便是微惊,她就知道他的问题不会简单,他根本就是想迫使她一点一点的暴露身份。
她敛眸观心,答道:“是。”
孤儿?莫玄不禁陷入沉思,回想方才主子说过的话。
主子说于安歌像虞家嫡系,而虞家嫡系的的所有人,现如今可不就是孤儿了吗?或许,说孤魂更为恰当……
所以主子是想试探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虞家人吗?可这种事可能吗?九国联军,神仙也插翅难飞啊。
“巧了。”殷九策的笑声凉薄,话语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也是。”
虞稚黑眸一凛,望进他的眼底,却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看着我做什么?即是将军府的丫头,吃着我的银子,不做事儿么?”殷九策环顾四周,悠闲地道,“去,把地都擦一遍。”
说完,还补了一句:“你一个人擦。”
不就是擦地吗?刚捡回一条命的虞稚此时如释重负,别说拖地了,背山都不在话下。
“是。”她乖顺地应道,端着托盘起身离开。
殷九策幽幽地叹了口气,长睫掩映深眸,唇角微微扬起:“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另一边,虞稚将托盘端进厨房,在众丫鬟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搁在柜子上,转身去找木盆和抹布。
她刚拿起抹布,梅雪尖锐刻薄的声音便又响彻耳畔:“哟,翠花姐姐可真是殷勤啊,刚回来都不歇歇,又要去擦地了。”
“就是,擦地的活儿原本就是我的,你抢什么抢?”另一个丫鬟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蛮横地夺过木盆和抹布,还不忘讥讽一句,“某些人攀龙附凤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虞稚冷淡地看着她们,也不争也不抢,甚至还挥手道别:“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