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钟,楚嫣就喊累了,愤怒地将大殿能摔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把宫殿搞得一片狼藉。
中午送进去的饭也没吃,宫人便把南昱请来安慰楚嫣。
南昱压根不想见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可与其顶着殷九策和虞稚的压力,他不如到这儿来躲一躲。
他缓缓推开门,炸然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所有瓷瓶都碎成了渣,凌乱地撒在地上,与各种无法摔碎的东西混杂,楚嫣就这样脸色阴沉地坐在废墟中。
“你……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南昱看了看地上被楚嫣打翻的饭菜,回身嘱咐宫人再拿饭食来。
楚嫣忽然恨恨地抬头:“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齐国王上?”
南昱被她瞪得缩起脖子,磕磕巴巴地张嘴:“是……是啊……”
“那你去把那个臭女人给我杀了!她冒犯王后,其罪当诛!”楚嫣用力地指着空气,陡然拔高声音。
“你……你小声点!”南昱连忙做噤声动作,面色惊惶,“要是被她听到了,我也保不了你!”
还会连累他!
楚嫣讥诮冷笑:“瞧你这幅蛇鼠模样,被区区一个臭女人压制,你算什么狗屁王上?”
南昱悻悻地低下头:“你还不明白吗?齐国的掌权者是摄政王,我只是……摆设而已。”
“那也应该是摄政王出面,那个臭女人算什么东西?!”楚嫣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直气得头晕目眩,需要扶住柜子才不跌倒。
面前的女人实在是太吵了,吵得南昱头疼,待宫人把吃食拿来,他就偷偷溜了出去。
楚嫣又独自在大殿里坐了一下午,望着逐渐侵染墨色的天空,心头的憎恨未消散半分。
她的母妃并不得宠,自己也连带着被父王冷落,师傅也不好好教授她诗书琴画,她在楚国后宫就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公主。
这次与齐国联姻,父王终于想起了她,她还天真地以为父王回心转意了呢……
果然啊,从来都没人把她当人看,所有人都只会践踏她!
“恨吗?”
幽暗的大殿中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女人声音,吓得楚嫣猛然回首:“谁?!”
只见一名容貌普通,却气势冷傲的宫女立在角落中,冷眸微睨,竟勾出居高临下之感:“我有法子帮你泄愤。”
“你是谁?”楚嫣看了看禁闭的大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宫女言语诡谲:“回家自然是手到擒来。”
直觉告诉楚嫣,这个宫女非同小可,或许可以一信:“你……你真有办法帮我?”
“当然。”宫女步步逼近,泛着冷意的声音平缓笃定,“只需要你付出一丁点时间,就能让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全都下地狱。”
……
夜雪弹落。
宫道之上两名宫人掌灯。
虞稚缓步走在后面,手上拿着新送到的军报,黑眸淡淡扫了一遍陷入沉思。
房檐上传来脚步声,听风听夜落在地上,望了望虞稚,欲言又止。
目光集中在军报上的虞稚,仿佛长了第三只眼睛,看出了他们的犹豫,便示意宫人退下,率先开口:“有话就说。”
“门主,不知您是否记得之前有人在神机门投毒之事?凶手查出来了。”听风再次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少主……萧弘机。”
神机门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毒害众多门人的人会是少主。
虽说少主在机关术方面的天分不佳,但他待人和善,一向将门人当做好朋友,在神机门也颇得尊重。
“而且毒药似乎来自一名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毒师,叫罗鸩。”听夜道,“您在入古墓时应该见过此人。”
虞稚微微挑眉,她当然记得。
不过这两人能搅和到一起,也是挺令她意外的,只能说世界太小了。
“还有就是……”一提到这事听风就神情愤慨,“有目击者看到他们身边有一名与您极为相似的女子,近日来以您的名义在江湖上大行恶事,引得怨声载道,有人寻仇都寻到神机门来了。”
又是于碧云。
还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于碧云一直以来所做之事倒是不痛不痒,就是恶心人。
虞稚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军报,近日齐楚与梁之间战事胶着,容不得半分失神,她挪不出时间去处理神机门的事。
听夜看出她的无奈,当即道:“此事我们会竭尽全力解决,门主不必担心。”
他们此来只是把实情告知她而已。
夜风徐徐拂面,带着淡淡的冰凉落在面颊上,虞稚抬手摸了摸。
再小的敌人,留着也膈应人。
稍作沉吟后,虞稚的黑眸微凛,启唇道:“把我的画像拿出去,取画像人头者,赏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不信于碧云那几人还能在江湖上作威作福。
听风犹豫道:“可这不会危及到您吗?”
他们之所以可以作乱,就是因为顶着神机门门主的名义,包括神机门在内都不敢毫无顾忌地出手。
万一真伤到真人了怎么办?
“无碍,我最近大半年估计都不会出宫门了。”虞稚不紧不慢地收好军报,清冷地注视着听风听夜,“照我说的做。”
至于层层严守的王宫之内,即便重赏万金,谁又敢对她出手?
听风听夜垂首道:“遵命!”
二人飞掠离开,虞稚对宫人招了招手,继续向长宁殿走去。
长宁殿内灯火通明,夜雪纷飞,宫人端着饭食轻手轻脚踏入,望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殷九策:“殿下……您……”
“滚!”
一声冰冷砭骨的低喝响起。
殷九策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处理军机大事,至今还未束的墨发倾泻而下,半遮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的冷峭侧脸叫人望而生畏。
就连晏逾白都不敢张口劝,只是不停地往外望,祈祷救世主赶紧降临。
宫人哆哆嗦嗦地捏着托盘,正要转身离开。
一双纤细素白的手接过托盘,浅淡如水的声音予人别样的抚慰之感:“给我。”
晏逾白和宫人一瞧是虞稚来了,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虞稚端着饭食踱步走向高位,看了看神色冰冷的殷九策,淡淡道:“不论前线发生了什么,饭总是要吃的。”
殷九策抬起狭眸,在对上她的注视时,千里冰封终于迎来温暖曦光,柔和了许多。
她随手把军报撤走,把托盘搁在他面前:“快吃。”
话音落下,殷九策垂眸扫了饭食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投向虞稚,见她看过来,向前倾了倾身,张开嘴。
暖橙的烛光摇曳,方才还宛如修罗的大男人,转眼就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小孩。
虞稚眯眼瞅了瞅他,僵持了几秒钟败下阵来,舀了一勺清粥塞进他的嘴里,小声抱怨:“又不是没长手……”
殷九策懒洋洋咽下这口粥,不等他松嘴,她就忽然收回手,起身坐到另一边:“自己吃。”
还叼着勺子的殷九策傻坐在那里,幽怨地看着虞稚。
从一只狮子变成一只大猫,只是一瞬间的事。
晏逾白嘴角抽搐,这家伙还真是没脸没皮,自从把虞稚带回幽州,他就越发喜欢对她撒娇了,偏偏她还真吃这一套。
果真是撒娇男人最好命吗?
“砰砰。”
虞稚敲了敲桌子,对殷九策道,“赶紧吃,吃完了还要商量正事呢。”
殷九策只好把勺子拿出来,在碗里搅了搅,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拖延时间似地问道:“你吃了吗?”
“嗯。”虞稚淡淡地应了一声,把他的军报都翻了翻,起身向晏逾白走去,“把你的军报给我看看。”
虞稚刚在晏逾白对面坐下,殷九策就瞬移了过来,一本正经道:“我也要看。”
晏逾白:“?”
这儿的军报他不是早就看过几次了吗?
虞稚推开他的手:“回去吃饭。”
殷九策道:“吃完了。”
果然,虞稚回头一瞧,碗里的粥和菜都已经吃得一干二净了。这速度,是直接倒进去的吗?
正想着,殷九策就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把军报抢过来翻给虞稚看。
晏逾白满脸幽怨。
真是太惨无人道了,处理政事已经很难了,能不能别让他再看这两人秀恩爱了?
虞稚快速阅览军报,与他俩谈起前线战事。
殷九策才终于找回了点摄政王和战神将军的气势,分析战事洞若观火,可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在这方面虞稚比不上他,但也常常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别人意识不到的问题。
如今还只是出兵援助楚国,等梁国覆灭,需要与楚国决一胜负时,殷九策就必须亲征沙场了。
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等着他们。
夜色深沉,风雪皆停,整个王宫万籁俱寂,宁静无声。
虞稚不知不觉靠在殷九策肩上睡着,不知为何,在他身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烈了。
“你可以走了。”
殷九策压低声音对晏逾白说道,缓慢而轻柔地将人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内室。
经过上次之事,他对这个内室有了阴影,特意让人重新装置了一遍,如今已经改头换面了。
可怜的晏逾白被无情赶走,耸了耸鼻子,踏着冰凉刺骨的积雪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