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痞笑道:“小姐接下来想做什么?是在凉国做天师,还是?”
“我要去宁州旧城。”面对这个极为可能憎恨自己的人,虞稚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
莫玄眸光微凝,想必这位小王爷已经知道夫人就是虞千代了,这两个本应该是仇人的人,怎么还这么和谐?
这其中怕是有阴谋……
“真是巧了!秦三一拍大腿,提议道,“正好我也要去,马车都备好了,一起去呗。”
说着便招呼来马车,很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共三辆,刚好他们几人坐。
殷九策和虞稚都好像没看出端倪似的,道过谢后便上了马车。
满腹疑惑的莫玄和鸣珂上了另一辆。
一行人很快离开凉都,刚出城没多久,后面就引来了大量人马跟踪,莫玄不时地掀开车帘,面色沉重。
最中间的马车里,殷九策抱着昏昏欲睡的虞稚,无聊地把玩她的头发,薄唇微启:“三百五十人。”
不需要去看去听,仅凭强大的感知能力,他就能丝毫不差地说出来人数量。
“唔。”虞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继续睡。
殷九策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熟睡的面颊,狭眸中积蓄着醉人笑意。
他们不需要询问对方为什么。
毕竟他们都知道,秦三不是一个蠢人。
约莫一个多时辰。
宁州旧城到了。
茫茫大漠上仅有几棵枯树,原本适宜居住的旧城不仅化为废墟,还逐渐被黄沙淹没,热浪翻涌,看不到一丝绿色。
殷九策把虞稚抱下马车,随意地掠了一眼四周,确认伏兵约莫在两百米远处等候号令。
虞稚微眯黑眸,复杂地凝视着这座沙漠废墟。
当初机关修建成功时,她还到宁州游玩过几个月,没想到如今变成了这等凄凉模样。
父亲严格测试过机关,爆炸仅仅是威慑叛军,绝不会引起沙流夺去无数人命。
她定要解出其中隐秘。
秦三也下了马车,他身边多了个一个高大的男人,眸带煞气,颇有审视之意。
“虞小姐应该很熟悉这里吧,毕竟这座城池曾经是你的父亲亲手设计,亲自督建的。”秦三说话的语气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虞稚微微颔首:“嗯。”
说罢便向废城中走去,仔细环顾四周,寻找蛛丝马迹。
殷九策和鸣珂、莫玄三人不着痕迹地立在虞稚周围,确保无人能对她偷袭。
高大男人扫视着秦三,似乎有些怀疑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我听说,虞天师否认他想害死那么多人命,这样的结果只是个意外。”秦三侧眸道。
虞稚再次颔首:“对,我此次前来便是求证此事。”
“求证?哪有女儿不相信父亲的?”秦三冷笑,“虞小姐根本就是来看屠戮后的残迹,以此满足你的趣味吧?”
“我当然相信父亲。”虞稚的黑眸明彻如渊,每个字皆沉笃无澜,“所以我才要求证。”
秦三的眸底漫上异色,出口却是讥讽语调:“那你找到证据了吗?”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字面上询问证据,二是……询问她是否已寻到脱身之法。
虞稚与秦三之间不算交心,但合作过许多事,即便两人没有言语,也可以轻易意会。
高大男子眸中闪过不耐烦的冷意,不明白为什么秦三还不动手。而且虞千代过于冷静了,仿佛早有所料,令他有些不安。
只见虞稚微微挑眉,言简意赅地应道:“找到了。”
“找到了?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你明知与我有深仇大恨,却还是跟着我来了,真是愚蠢!”秦三说着便快速向后退去,尖锐的哨声吹响。
远处的军队听闻号令,向着废墟的方向围攻,危险极速逼近。
高大男子欲偷袭虞稚与莫玄打起来,虞稚给了鸣珂一个眼神,鸣珂飞蹿而上,从天降落一脚踹飞男子,又一个跟头跟上虞稚。
四周没有风,虞稚的衣衫和青丝却在摇曳飞舞,磅礴的灵气扩散,感知四周机关。
尽管岁月侵蚀,但余留的大部分机关仍旧可以使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金属的波动太深,应该不在虞家机关常在的深度,或许这下面另有洞天。
殷九策揽着虞稚飞掠后退,她轻勾指尖。
“嘭!嘭!”
火药瞬间炸开,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轰塌,黄沙漫天飞扬,场面极其壮观。
地面传来不正常的异动,沙流汹涌,宛若海啸般卷起巨浪!
沙石袭面,虞稚被殷九策护在怀中,黑眸中掠过惊愕之色,轻声喃喃:“下面是空的……”
“呼啦——!”
沙漠霎时化为波涛汹涌的海面,将所有人卷了进去,掩埋在重重沙土之下。
足足过了半刻钟,沙漠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茫茫大漠上又只剩下了废墟,好像那群人从未来过。
虞稚觉得头有点痛,在一片黑暗中听到脚步声,以及人说话的声音:“你醒啦,要不要喝点水?”
“这是哪儿?”这是殷九策的声音,略带沙哑。
问题还未得到回答。
“唔……”
虞稚便挣扎着睁开眼睛,口中一片苦涩,好像吃了不少沙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多谢。”殷九策立刻接过水,走到床前递给虞稚,温声道,“喝点水。”
两人都喝了些水,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里是第九坊,你们穿得这样体面,怎么会埋在沙子里?要不是阿爹出去挑水瞧见了,你们就没命了。”
说话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小脸清秀白净,衣衫破旧,乌黑的头发用破布条拢起。
虞稚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怎是一个破字了得?简直跟牛棚差不多。
身下这张床也仅仅是用木板搭的,铺着一张洗得发白的拼布旧毯子,枕头是用稻草编织的。
而且光线很是昏暗,应该是在晚上,外面点着油灯,依稀可以看清四周。
更奇怪的是,虞稚总觉得空气很闷,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冷意,仿佛身处地窖之中,颇为诡异。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虞稚从床上下来,身子被硬木板硌得酸痛,稍微活动了一下又问,“这儿离凉都有多远?”
“凉都?”少女疑惑地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殷九策和虞稚对视一眼,走出屋子查看周遭。
举目四望,两人愣住。
眼前的景象诡异得有些吓人。
像牛棚一样的房子依次排列,留出中间的走道,约莫宽五米的狭窄小路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木墩子,每个木墩子上都搁着一盏油灯。
就是这微弱的光照亮了四周。
众所周知,夜空很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没有星星月亮,多少还是有些光的。
可这里的天空黑得可怕,好像并没有天空存在,只是一面漆黑的幕布。
空气阴冷沉闷,没有一丝风。行走在小路上的人皆衣着破烂,面色不佳,仿佛久病未愈。
面对这些不太正常的人,殷九策和虞稚倒成了“异类”,被怪异的目光注视着。
“那个就是邱家老头救回来的人?”
“一看就吃得好穿得好,最少也得是第三坊的人吧?”
“说不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被人追杀,总之不像是什么好人,邱老头真是会给咱们找麻烦!”
一片议论声中,少女有些怕了,急忙把他们拉回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阿爹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可别恩将仇报,把麻烦引来啊!”
他们是最末坊的人,没有资格和上面抗争。只要上面一句话,他们可就没命了。
虞稚和殷九策还来不及回答,外面便传来敲锣的声音:“咚咚咚!”
“发饭了,发饭了!每户都带上自家牌子,叫一个人来领饭,胆敢多领的鞭子伺候!”
道路尽头,两个人举着灯笼开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高声喝道。
随即便是几人抬来两个桶,将一勺勺黑漆漆的东西舀进居民的碗里,用笔在牌子上划一下,接着又是下一位。
这条巷子里约莫有五十人,每个人都十分恭顺,无人对那恶心的饭食发出异议,甚至满面虔诚。
每领一碗饭就要念一句:“天主陛下万岁!”
少女这会儿急着领饭,没工夫管殷九策和虞稚,他们二人便一直注视着这诡异地场面。
忽然,一位老婆婆抱着脸色苍白的孙子走到男人面前,跪下祈求道:“神使大人,我这孙子已经病了半个月不见好了,求求大人赐他一次看病的机会吧!”
男人不耐烦地睨了老婆婆一眼,翻了翻手上的记簿,恶声恶气地呵斥:“这个月你们巷子已经治满三个人了,你们居然还想祈求天主恩惠?天主让你们活下去还不够吗?尔等这般贪婪是会下地狱,被魔鬼啃食的!”
“天主陛下息怒!”
巷子中的人诚惶诚恐地跪下,捧着心口微微颤栗。一边不断向天主致歉,一边谴责老婆婆的贪婪无度。
老婆婆愧疚得老泪纵横,用磕头祈求天主原谅,再也不敢说出那样自私的话了。
虞稚深深地皱起眉头:“这个天主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里的人完全被所谓的天主控制了,先离开此处。”殷九策低声道。
他们是唯一清醒的人,天主自然不会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