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的眼神复杂不已。
多年前的宁州发生叛乱,虞鞅操控机关,使上万叛军埋葬在城池崩塌的坟墓中,巨大的爆炸引起沙流,无数百姓至今杳无音信,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中……
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据说他之所以流离失所,就是母亲拼死把他送出来的。
如果没有虞鞅,他的父母至今还是凉国之主,他不会流落街头,靠坑蒙拐骗为生,而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王子。
虞家应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大殿中。
虞婧被士兵押入,强迫她跪在地上,抬头望向高台上的凉王和王后。
凉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虞婧,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笑意:“虞婧,你是一个很有才的机关术师,可惜你太年轻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个道理。”
“是吗?”虞婧讥诮扯唇,“你知道虞稚是什么人吗?她就是虞鞅独女,虞千代!”
此话一出。
不仅是高位上的两人,就连宫人和侍卫也是齐齐一震。
凉王立刻挥袖屏退无关人等,凝重地问道:“你再说一遍,虞稚是谁?”
“虞千代啊,我的王上。”虞婧缓缓站起身来,冷冷笑道,“是九国毁了虞千代的一切,你觉得以她的本事,不会想毁了凉国为大晋亡灵复仇吗?”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王后背后发凉,如坐针毡。
“她已经毁了凉国所有的守城机关,下一步就是要你们的人头了!”虞婧笑得癫狂得意,“你们还以为胜券在握呢,真是可笑至极。”
凉王沉着脸思考良久,大手一挥下令道:“将虞婧革职,压入大牢。”
王后连忙道:“王上,虞千代不可用,凉国不能缺机关术师,莫意气用事,寒了天师的心……”
“压下去!”凉王并不听劝告,执意如此。
“我等着你们下来陪我!”
虞婧哈哈大笑,阴冷如鬼的眼神看得王后头皮发麻,忍不住再次劝说凉王:“王上,你还记得那件事吗?要是被虞千代发现了,我们……”
“都多少年过去了?谁会发现?虞千代又不是神,她是一个人!”凉王展开双臂,笑容愈来愈深,愈来愈狷狂,“王后,虞千代是谁啊?那可是虞鞅唯一的女儿!”
“有了虞千代的扶持,统一天下还远吗?不能因为她是一只难训的猛兽,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终有一天凉国会踏平天下,孤会坐上那绝无仅有的宝座——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大殿中。
王后知道王上这是入魔了,没人能把他从巨大的欲望中拉出来。
得之得天下的虞千代就是一个勾人入魔的毒药,结果绝对是中毒身亡。
虞千代必须死!
她思前想后,如今还记得当年那件事,还心有怨恨的人,就只有那个野种了……
秦三正要离开王宫,就被唤去了王后的丽华殿。
王后屏退左右,只留下秦三一人,亲昵怜悯地拉着他的手:“我的孩子,你可知道你那个朋友就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你怎能忘记你惨死的父母亲?”
又是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做。
“王上已经被她蛊惑了,她极有可能是凉国的新天师。我的孩子,你忍心看到仇人的女儿在凉国肆意妄为吗?你的父母亲如何瞑目?”王后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秦三盯着她泛红的双目,仍旧是久久不说话。
“我的好孩子,我心疼你啊……也心疼我那逝去的大哥大嫂……”王后声音哽咽,擦了擦眼角,又继续说,“你若想为他们报仇,我一定支持你。”
话音落下,秦三垂眸思忖了片刻,眸底汹涌起深深恨意,重重点头:“想!”
“好,不愧是我们姬家的好儿郎。”王后将一块令牌递给秦三,嘱咐道,“这是我在城外的一支军队,你只要把虞千代引到没有机关的荒漠,就可以轻而易举将她围杀……就像九国杀虞鞅一样!”
“多谢叔母。”秦三感动地接过,“我一定不辜负叔母的嘱托。”
王后欣慰得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
又过了片刻,秦三拜退离去。
仅仅搁了一道门,两人温馨动容的气氛就全散了,神情也变得深沉难辨。
“哼,一个流落在外的野种罢了,最好跟虞千代同归于尽,去陪他那没用的父母。”王后自觉高枕无忧,舒适地靠在贵妃榻上。
牢狱之外。
虞稚四人抵达,太监讨好地笑道:“虞稚姑娘,王上已经把虞婧交给您随意处置了,这是牢门钥匙。”
“多谢。”虞稚接过钥匙,在狱卒的带领下走进大牢。
牢外热浪翻涌,牢内阴冷渗人。
毕竟曾经是凉国的权臣天师,虞婧被安排在一间最大最干净的牢房中,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来。
殷九策看了看虞稚孤冷的背影,明白她此刻只想单独与虞婧说话,便叫退了所有人,在外等候。
牢中死寂无声。
面对虞婧憎恨的目光,虞稚平静地启唇,每个字都淬染森寒:“为什么要背叛虞家?”
她不明白,虞婧怎能忍下心杀死虞家所有人,破坏整个九州的安宁,将天下人至于乱世战火中?
“为什么?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被所有人捧在手掌心,是大晋最耀眼的明珠,你看不见我这样的蝼蚁!”
虞婧轻蔑至极地冷笑,“没了虞家,没了你,我就是天底下最高绝的机关术师,我将流芳百世,你说为什么?别摆出那副高尚的嘴脸,我不信你没有野心!”
她做错了吗?虞家嫡系天赐神力,是天下所有机关术师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她要想扬名九州,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虞家人消失在这个世上!
虞稚微微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一如九国围攻机关城那日森凉透骨:“我没有你这种自己失意,就去摧毁别人的野心。”
话音幽幽坠地,她缓缓抬手丢掉钥匙,指尖轻勾,牢房锁自动打开。
面对虞婧,与面对于碧云无异。
她们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便是吧。既然做了,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还有一件事。”虞稚启唇道,“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虞婧没有死,那么她必定知晓些东西。
闻言,虞婧不由自主回忆起那一日发生的事,那是一种跨越认知的奇绝景象。
虞稚昏迷的同时也将她打晕,外部机关楼倒塌,九国其他人暂时进不来,她醒来时两人还在原地。
就在她挣扎着想用匕首捅死虞稚时,一股幽寒狂风呼啸而来,夹杂着万千霜雪,霎时间整个屋子都结满冰晶。
一个同体晶莹剔透,萦绕着冰蓝色流光的女人飘进来,抱起虞稚腾向空中,百鸟在火海之上盘旋,天地间陷入一片凛冽纯白。
女人一走,漫天的霜雪和冰晶便都融化了,她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两年过去了,她仍旧无法相信那是真实的。
后来她猜测女人就是传闻中那个长生不死的奇异生灵,她不甘心,不能相信,凭什么虞稚可以得到如此庇护?
凭什么那个人是虞稚,而不是她?她究竟哪里比虞稚差了?
她可以不活,但虞稚必须死!
“呵呵呵……想知道?”虞婧的双眸狰狞,红血丝遍布,猛地挣脱束缚向虞稚扑去,“下地狱再告诉你!”
虞稚黑眸骤凛,袖中的数把利刃飞出,宛若鬼魅般悬浮在空中,泛起层层刺目寒光!
虞婧惊愕得瞳孔缩小。
她一直知道虞家有隔空操纵机关的能力,却始终没有亲眼见过。
这根本就是妖术!妖术!
数支利刃向虞婧袭去,没有一刀了结她的性命,而是一刀又一刀地刮去她的血肉,每一片肉都薄如蝉翼,鲜血淋漓,堪称世间最精美的艺术品。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即便是常年看守牢狱的狱卒也觉得浑身寒冷,不停地擦额头的冷汗。
猩红可怖的地狱中,虞稚五指微拢,数支利刃化为铁水落在地上。
“嘭!!”
一颗炸弹扔进去,确保里面的人死得连渣不剩。
狱卒慌张地跑进来查看,只见那间牢房被炸成了废墟,力道掌握得极好,除了那间牢房之外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虞稚纤尘不染地走出去,仿佛方才残忍的人不是她。
殷九策拥她入怀,无声地陪伴着她。
鸣珂在旁边蹦跶乱跳,急得原地转圈,试图惹她开心。
“我没事。”虞稚微微笑着推开殷九策,又揉了揉鸣珂的头,说道,“我想去宁州旧城址。”
殷九策诧异挑眉:“去做什么?”
“当年宁州旧城的悲剧一直是父亲的最大的心病,他不想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命,却没想到沙漠如此变幻莫测。”虞稚抬起黑眸,淡淡道,“我想去看看。”
其实她是猜测这其中有猫腻,父亲绝不是那般冒失之人,机关都是经过精密测量计算的,即便会有意外,也不会完全失控,造成悲剧。
“好。”殷九策微微颔首,为她带上帽子遮挡毒辣的阳光,拉着她离开牢狱。
四人刚走到街上,就迎面遇上了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