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宁静。
虞稚在睡梦中恍惚不适,手在旁边胡乱摸索,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抓起来就搁在额头上,顿时舒服了不少。
身旁的殷九策被她的动作惊醒,五指微拢,便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滚烫。
他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她发烧了。
“莫玄!叫大夫!”
一声冷喝响彻夜色,莫玄立刻飞掠出去。
殷九策伸手去抱虞稚,方才的声音将她吵醒,迷迷糊糊地推开他:“放开我……”
“乖,你发热了,要看大夫。”他轻声哄着,手已还过她的腰。
“殷九策!你离我远点儿!”
虞稚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什么,胡乱用手推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低声呢喃,“不是你我能看大夫嘛……”
说着说着便咳嗽了两声。
“错了错了……都是我不好。”殷九策随手扯过披风把她裹起来,拦腰抱起踏出房门,快步向外走。
焦偃昨日回了神机门,大夫只能到城中去叫,莫玄直接是把大夫给扛回来的。
大夫落地时满脸凌乱,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殷九策找了一间最近的屋子,将虞稚轻轻放在软榻上,抓起要行礼的大夫:“快给她医治!”
“是是是……”大夫连声应着,顶着被夜风吹乱的鸡窝头给虞稚把脉。
整个把脉的过程中,旁边那个散发压迫力的男人一直把他盯着,盯得他手都有点抖。
把出病症后大夫松了口气:“只是风寒罢了,草民给夫人开两副药,喝下药再用凉物降热即可。”
瞧这些人火急火燎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急症,人快要没了呢。
大夫不觉得这是大病,但他们都很急,莫玄更是免了写方子的过程,直接把大夫提去药房抓药:“快快!”
刚出门就与赶来的秋儿冬儿擦肩而过,两个丫头站在门口朝里望去。
只见殷九策半蹲在榻旁,细细地擦拭着虞稚额头的汗水,再将凌乱的发丝一根根挑开。
虞稚的小脸绯红,眉头微蹙,朱唇似无意识地张着,好像在说什么。
殷九策倾身过去侧耳倾听。
听她没好气地低声念着:“殷九策你这个混蛋……”
“我是混蛋。”殷九策平生第一次自己骂自己,还自我检讨,“我不该让你在水里待那么久,我不怕水凉,忘了你怕。”
他终究是没怎么和女子相处过,和大老爷们过久了,以为所有人都是铜皮铁骨的糙人。
冬儿捂嘴偷笑:“认错态度不错嘛。”
“嘘。”秋儿拉着冬儿离开,看来这儿是不需要她们了,就别搁这儿做电灯泡了。
约莫两刻钟后,莫玄端着熬好的药走入屋中。
殷九策半抱着虞稚,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动作之小心,仿佛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喝完药他又把虞稚抱回了卧房,将她搂在怀中,动用灵术冰凉肌肤,丝丝缕缕的寒气弥漫而出,为她降温。
虞稚在迷迷糊糊中抱紧这坨冰凉凉的东西,还用脑袋蹭了蹭,窝在其中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凉了。
冬儿欢喜地叫道:“夫人醒了!”
话音一落,殷九策和鸣珂的脸一同映入眼帘,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大夫再次为她把脉,微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再多歇息歇息,夫人就能恢复如初了。”
真是太好了,可算是解脱了,天知道被人提溜着走有多难受。
殷九策端着药碗把她扶起,她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这个家伙。
“夫人乖,喝了药才能好。”殷九策温声轻哄,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嘴边,见她不动,还加了一句,“大夫都还没走,你就不想喝药了?”
虞稚这才想起做戏的事,勉强喝下他喂来的药,以及最后那颗糖。
刚吃下糖,殷九策就借着放药碗的动作倾身靠近她。
“别……”虞稚暗暗瞪着他,在大夫面前不好发作,只能勉为其难用温柔的声音道,“别过了病气给你。”
谁知殷九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温凉的唇落在她额头上:“好了,病气都过给我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屋内人都是一副被甜到的表情。
虞稚:“……”
谢谢,隔夜饭已经吐出来了。
大夫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意,早听闻上将军和夫人恩爱非常,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大夫前脚刚走,后脚虞稚就面无表情地指着大门:“出去。”
她现在很不想看到这个让她生病的罪魁祸首,再和他多待一会儿,心脏病都得气出来。
殷九策略显幽怨:“我出去了谁照顾你啊?”
“你出不出去?”虞稚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掀被子。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殷九策立刻败下阵来,帮她盖好被子走出去,只能在窗外回首看她一眼。
八爷讥笑着从栏杆上走过。
这就叫追妻一时爽,妻病火葬场。
莫玄走到旁边:“主子,王上的谕旨已经下到将军府了,您不进宫不可了……”
闻言,殷九策微睨寒凉的狭眸,于晦暗中迭起诡谲杀意,抬了抬手吩咐道:“照顾好她。”
说罢便踱步离去。
虞稚斜着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长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殷九策为什么总是逗弄调戏她,照他的性子这么做太不寻常了,总让她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如果是那样就不好办了,这世间最剪不断理还乱的就是感情,她倒希望他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利益。
秋儿走上前来:“夫人,躺下歇息吧。”
“好。”虞稚淡淡地应了一声,刚要躺下就看到一个侍卫从窗外走过,对莫玄说了句什么。
莫玄略作犹疑,似乎在权衡要不要告诉虞稚。
虞稚稍稍细思便知道是什么事,启唇道:“让她进来吧,我没什么事了。”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她因病推脱了。已经有多日不曾见过的殷九策的于碧云,必会借此机会到将军府来。
既然虞稚说了,莫玄便应道:“是。”
消息传达出去约莫一刻钟,于碧云的身影便出现在卧房窗外。
于碧云身着一袭淡粉色碎花纱裙,弱风扶柳的腰肢若隐若现。妆容精致,发髻妩媚而又素雅,简直楚楚动人。
一踏入屋内,于碧云没瞧见殷九策的身影,面上闪过失望之色,很快重拾笑意:“听说三妹妹偶感风寒不能回门,姐姐特意来瞧瞧,怎么样还好吗?”
妹妹姐姐?
虞稚清冷地启唇:“你该尊称我上将军夫人,并向我行礼。”
于碧云的笑容微僵,柔弱地行礼,眼角泛起水光:“参见上将军夫人……都是我不好,还当三妹妹是妹妹,不知道妹妹已经不把我当姐姐了……”
瞧她这幅做作的模样,冬儿和秋儿心生不悦,莫玄面无表情。
“如今我在府中孤苦伶仃,还好有上将军还惦记着我,给我送来礼物抚慰……”于碧云说着便露出颈上手上的饰品,还故作抱歉,“啊,对不起夫人,我不该在您面前说这个的……”
虞稚冷淡地扫过于碧云的脸,内心没有任何波动。但她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毕竟她现在才是殷九策的正妻,在听闻丈夫给别的女人送东西,她不能没有反应。
于是,她靠在软垫上略作思忖,凉凉地道:“于碧云出言不逊,拖出去打几巴掌,让她长长记性。”
于碧云面色一冷:“你凭什么打我?上将军要是知道了,你以为你这个夫人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说罢后又讥笑着道:“你即知道上将军心里只有我,就该夹着尾巴做人,或许面上还不至于太难堪!”
冬儿和秋儿都快气笑了,送几样首饰而已就把尾巴翘上天了?
“我不知道。”虞稚淡淡转眸,“拖出去,再多打几下。”
“是。”
两名侍卫把于碧云拉出去跪在院子中,将军府里只有秋儿冬儿两个丫鬟,掌掴自然只有侍卫。
侍卫的力气可不小,才两巴掌下去,于碧云的脸便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
于碧云剧烈挣扎,高声怒喝:“你们放开我!上将军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是上将军的人,还是她于安歌的?!”
话音落下,俩侍卫没有半分迟疑,继续扇着耳光。
他们不知道上将军会不会饶了他们,只知道主子说他不在,就全权交给夫人。夫人说东,他们绝不往西。
秋儿冬儿看得十分解气,在丞相府中时于碧云就没少找麻烦,这下终于舒坦了。
十几个巴掌落下去,于碧云逐渐头晕目眩,隐隐有要晕厥的趋势。
虞稚也被这些杂音闹得心乱,便叫停下来,吩咐人把于碧云扔回丞相府去。
两名侍卫可以说是非常尽心尽力了,说是扔回去就不多走半步路,在门槛旁边就把于碧云丢了进去,也不管她死活,转身就走。
丞相府的仆人们都吓坏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抬走叫大夫。
事情传到城中,有人说将军夫人恃宠而骄,上将军定会严惩这个悍妇。也有人说,上将军已经厌倦了于碧云,压根不会理会此事。
闲来无事的人已经坐在茶摊上,坐等上将军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