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策仍凝视着她,森凉的目光予人压力。
虞稚与他对视:“我这不是来了吗。”
闻言,他微微一顿,她这语气,像极了在哄他。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有点受用。
心情重新变得好了起来。
故作冷淡地撇过头去:“下不为例。”
就在此时,马车停在了王宫前,二人相继走下。
虞稚接过油纸伞为殷九策遮挡飞雪。
王城在风雪纷乱中看不真切,唯有旗帜猎猎十分清晰。禁卫军在确认来人身份后,恭敬地放行。
二人并肩前行在宫墙之间,衣袂逐渐染上冰霜,一列列宫人整齐地下拜。
数道暗影无声前行,跟随在二人身后。
与此同时,晏逾白带人跟踪南弘派遣的刺客,并追查那批刺青师的下落。与金满堂的人不期而遇,差点大动干戈。
南弘与蒲素妍自白日入宫便拖延时间未离去,直至暮色降临,仍在赖在长宁殿。
在平静的夜晚中,各方阴谋都在悄然酝酿,掀起腥风血雨。
长宁殿——
齐王与南弘对面而坐,正下着棋。南弘使出浑身解数,才让齐王沉浸在棋局中,没有赶他走。
蒲素妍坐在一旁,暗暗观察着齐王身后的于修齐。
听闻于修齐武艺超群,又对王上忠心耿耿,所若他在此,刺杀就无法完成了。
如果不是有上将军挡着,她真想杀王夺权。有殷九策在,王上贸然驾崩,朝野大乱,他定会趁机攻入都城。
更何况,还有裴弼那个老匹夫在,保不齐会狗急跳墙。
今夜能做的就是嫁祸上将军,但在此之前,需得引走于修齐。
于是,蒲素妍假意困倦,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齐王先看到她,开口道:“弘儿你的王子妃已经倦了,不如改日再下吧。”
“不,父王,就让孩儿陪您下完吧,再晚孩儿也乐意。”南弘义正言辞的摇头,回首看了看蒲素妍,“素妍你就先回去吧。”
蒲素妍忧愁地捂着胸口:“王宫那么大那么黑,妾身有些怕……若有个武艺高强的人护送妾身就好了……”
齐王一听,立刻抬了抬手:“修齐,送王子妃。”
于修齐迟疑地张了张嘴,不等他说话,蒲素妍便先行谢恩:“谢王上。”
事已至此,于修远只好先把蒲素妍送走再回来,想必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
“谢于侍卫了。”蒲素妍端庄地起身道谢,与于修齐一前一后出了长宁殿。
她刚走到殿门前,娴雅得体的笑容便是一僵。
只见凛冽乱雪中一袭轻裘的殷九策踱步而来,墨发犹如刀丝般泛起寒意,只是淡漠地敛着眸,便已叫人望而生畏。
殷九策好似沉睡将醒的雄狮,无形中攫住了蒲素妍的魂魄,她顿时慌了神。
上将军怎么会忽然入宫?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仅仅是愣神的刹那,殷九策带着满身的玄夜寒意与她擦身而过,冰霜浮动染上四肢,越发的寒冷砭骨。
蒲素妍猛地掐住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上将军又不是神,怎会知晓到他们的计划?大约只是碰巧罢了。王上也不一定会让他进去。更何况,他来此正好,正应了他刺杀王上的意图……
于修齐在看到殷九策时,也是心神一凛。还未细想,他又看到了给殷九策撑伞的女子。
一张陌生的脸,但这身形很是熟悉。只可惜她低着头,没法看到她的眼睛。
蒲素妍敏锐地察觉到了于修齐的迟疑,生怕他再回去,连忙道:“于侍卫,快些走吧。”
于修齐将嘴唇抿成直线,他怕殷九策对王上不利,却又担心现在回去会令王上不悦,便只好加快步伐,尽量快地送走蒲素妍。
太监小声道:“王上,上将军来了,说是有急事觐见。”
闻言,南弘与蒲素妍的反应截然不同,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喜色。
太好了,殷九策主动跳进陷阱了。如此一来,更能证明殷九策是意图刺杀了!
齐王微微蹙眉,于修齐不在,他有些许担心。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下,他不敢对上殷九策。
南弘生怕殷九策进不来,立刻说道:“上将军还从未在夜里入宫,想必是军机大事,父王您就见见吧。”
听南弘如此一说,齐王再回绝就显得自己真惧怕殷九策了,便点头:“宣。”
“宣上将军觐见——!”
随着太监悠长的声音落下,殷九策踱步而入,微微抱拳俯身:“微臣拜见王上。”
虞稚收好油纸伞,卑顺地站在后面,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即便如此,她的存在感还是不小。
南弘的目光掠过殷九策,落在虞稚的身上。上将军身边从不带仆从,更别说侍女了,今个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齐王深冷地瞧了殷九策一眼:“上将军凛夜赶来,是有何要事?”
殷九策从袖中取出卷信,凉薄眉眼在灯辉下忽明忽暗,启唇道:“千里之外楚国军机,必须面呈王上。”
果然被南弘猜对了,是军机。
齐王赞许地看了南弘一眼,起身取走殷九策手中的信,踱步到书桌后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查看,并抬手道:“赐座。”
殷九策在下位落座,虞稚垂首立在他身后,借着夹角观察南弘。
他还在此,是为了看自己的杰作,还是要趁机救驾,让齐王知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孝子?
“弘殿下还未离宫,看来今夜是热闹了。”殷九策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弘,话语意味深长。
南弘眸光微变,殷九策这是什么意思?
齐王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用深沉的目光扫视大殿中的人,猛地将信纸掷在地上,不悦道:“这就是你连夜赶来呈上的军机?”
告诉他楚国把边境军营驻地换了个位置?这种破事也值得入宫打扰?殷九策是觉得耍他很有趣是吗?
闻言,殷九策低声一笑,晦暗不明的侧脸藏于阴影中,泛起诡谲之意。
齐王怒上心头:“你笑什么?”
“王上英明,这军机的确不算什么。微臣此来,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殷九策单手撑着下巴,森凉地斜睨着南弘。
南弘顿觉周身冰冷,难不成殷九策真知道了?
就在此时。
虞稚不动声色地抬眸,几乎与殷九策同时暼向房梁。
来了——
齐王神色阴冷:“殷九策,你……”
“嘭!”
破窗而入的巨响打断了齐王的话,数道黑影飞掠而入,手执刀刃瞬间解决了一众宫人!
鲜血飞溅,染红黑夜。
齐王惊得步步后退,声音都颤抖起来:“刺……刺客!”
“护驾!护驾!”事已至此南弘来不及多想,冲上去把戏作全。
谁知刚跑到一半,殷九策抬袖就是一掌,把南弘拍得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只见殷九策漫不经心地向齐王走去,在血腥杀伐间,慵懒到了极致:“王上莫怕,微臣来救驾了。”
相对于这些刺客,齐王更害怕殷九策。
他真会救驾就有鬼了!
谁知殷九策还真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扑向齐王的刺客,将齐王护在身后,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
齐王瞥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殷九策带来的侍女,他怎么觉得殷九策更像是在保护她?
随后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死在殷九策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一个侍女的命殷九策会在乎么?
南弘看着数名刺客包围了殷九策三人,猛虎难敌群狼,殷九策能保证父王不出事吗?
不论殷九策现在多么卖命护驾,到时候刺客的刺青一亮相,他都洗不脱罪责!
然而这个念头刚落——
殷九策的影卫犹如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刺客!
南弘狠狠地愣住了,殷九策居然真的猜到了他的计谋,不是孤身一人来的,还带了影卫护驾!
他以为万无一失的计谋失算了!
不行……他必须受点伤才行,不然父王会怀疑到他头上的!
想到这儿,南弘隔空给刺客使眼色,示意刺客来攻击他。谁知影卫和宫外禁卫军齐齐地涌入,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南弘头一次讨厌被保护的感觉,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推开。
无计可施之下,他又给发射弩箭的刺客使眼色,并故意向有缺口的方向挪步。
“唰唰唰——!”
数支弩箭向齐王以及南弘射去,原本弩箭是射不到南弘的,可他由于故意露出破绽,弩箭便直袭他的肩膀而去!
眨眼间就要射中他——
一直观察着南弘的虞稚知道,她的作用来了。长袖下的纤指轻转,金属波动倾斜角度。
“叮!叮!”
弩箭纷纷射偏,尽数掉落在地,南弘毫发无伤!
不论刺客如何枪林弹雨,就是射不中南弘,仿佛南弘身上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弩箭跟中了邪似的避着他!
而原本不会伤害到齐王的那些弩箭,则不约而同地向齐王射去。在虞稚的精心设计下,一支支弩箭与齐王擦过,撕破衣衫,留下血痕!
“啊……”齐王痛呼着步步后退,狼狈地靠在屏风上,不敢置信地望着挡在他前面的人。
怎么这么多人体护盾保护着他,他还能被伤到?
他这是中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