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温暖的晨曦自云层倾泻,檐下冰凌泛起炫目的光,鸟鸣悠扬,弹起枝丫上的白雪,跌落在雕花窗棱上。
窗内轻纱浮动,于碧云尚在熟睡,舒适地窝在锦被中。
少顷后,她在朦胧中翻了个身,忽然就察觉到床榻上的潮冷感,手在锦被下胡乱摸了摸,却发现摸到类似水的东西。
于碧云蹙起眉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当她越来越清醒,便渐渐觉得不对劲,疑惑地伸出自己的手,定睛一瞧——
“啊——!”
惊恐万状地尖叫划破静谧的早晨,霎时惊飞一群鸟儿。
于碧云恐慌地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浑身颤抖,棉被剧烈起伏,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双手鲜血淋漓,怵目惊心!
血!血!血!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颤抖的手艰难地掀开锦被,于碧云惊骇的发现,她的床上满是猩红的鲜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啊啊啊——!”
惨叫声陡然响彻云霄,她直想快点逃离此处,猛地腾坐而起,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冷不丁打在了她的脸上!
满脸是血的于碧云张大嘴巴,颤抖着嘴唇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将她包围,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大小姐!大小姐!”
屋外,丫鬟着急忙慌地疾跑而来,用力推开木门,眼前的景象撞入眼帘,定定地愣在原地,举步维艰。
两只死鸡被悬挂在房梁上,鲜血已经干涸,死状极惨,叫人头皮发麻。
可以想象到昨夜血滴了一夜,因为于碧云床上的棉被几乎完全染上了暗红色,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难闻的腥气……
丫鬟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于碧云脸上,于碧云的脸惨白如纸,恍若一个死人。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她急忙冲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推搡于碧云,摇了半晌没反应,她便转过头大喊,“快来人……”
“啊——!”
又一道惨叫声划破长空,打断了丫鬟的求救,直接吓得僵住了。
院子外。
“哗啦!哗啦!”
一棵大树的枝头疯狂晃动,枯黄的叶子掉了一地。
鸣珂刚刚看了一场好戏,激动得上蹿下跳,把树枝摇得几乎快要断掉,让同样坐在树上的虞稚心惊肉跳。
虞稚冰冷的目光一扫:“想吃早饭就给我停下。”
哗啦声戛然而止,鸣珂瞬间怂得缩起脖子,立马不敢动弹了,乖乖地趴下去。
脑海中回想起于碧云被吓到的画面,他还是忍不住抖动肩膀偷乐。
真是太爽了!他昨天就看那个人类不爽!
虞稚转眸收回目光,从于碧云的闺房扫过,投向另一间屋子——
陆芙眉惶恐地坐在床上,睚眦欲裂,死死地盯着悬在空中的死鸡,额角青筋暴起。
很快,恐惧化为的滔天愤怒,疯狂地拍床怒吼:“是谁!是谁做的?!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夫人?”宝翠战战兢兢地推开门。
“给我把这个脏东西拿走!拿得远远的,丢开!丢开!”
“是是是……夫人息怒……息怒……”
宝翠被吓得慌了神,疾步中差点绊倒在床边,费了好大劲才把死鸡拽下来,小跑了出去。
陆芙眉浑身颤抖地下了床,盯着自己满身的污血,强烈地愤怒涌入心头,直觉得呼吸不畅,简直要背过气去!
脚步声响起,四个丫鬟齐齐涌入,手脚麻利地把床上的脏污全部抱走,离开得比来时快好几倍,生怕被陆芙眉迁怒。
不知是谁忘记了关门,冰冷的北风吹拂入了屋内,彻底吹醒了陆芙眉。
她想起来了……这死鸡不该在这个地方,应该在赵秀香那个贱人那儿啊!然后引得狼孩发狂杀人啊!
难道她的计谋被发现了……?
昨日云儿回来告知她于安歌带回狼孩之事,说可以从狼孩下手,她便想到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狼孩若大开杀戒,于安歌定逃脱不了罪责。届时她再煽动难民闹事,引起朝廷的注意,于安歌再不济也会去吃牢饭。
顺便可以治赵秀香一个失职之罪,把权利重新掌握在手上!
这分明是个百利无害的计划……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模样……是了,除了那个冒牌货还有谁?一定是她——
那个小贱蹄子不仅没事,还把这脏东西塞进了她的被窝里!
陆芙眉刚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姨娘不好了!有人把两只死鸡挂在大小姐屋里,大小姐被吓晕过去了!”
闻声,陆芙眉惊怒交加,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居然连她的女儿也不放过……
该死!那可恶的贱蹄子该死!将其挫骨扬灰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姨娘……该怎么办啊?”丫鬟带着哭腔询问。
“你个废物!快去请大夫!”陆芙眉被这哭腔闹得心神不宁,猛地扫落柜子上的瓷瓶,瓷瓶崩裂,霎时一地狼藉。
“是…是是……”
待丫鬟逐渐走远,陆芙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咬碎银牙往肚子里咽。
这件事已经如此了,便无法再翻盘了,反正于安歌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否则也不会作出这等可恶之事。
但是……那个冒牌货她整治不了,赵秀香她还收拾不得吗?
今天总要有人浇灭她的怒火!
想到此处,陆芙眉立马吩咐宝翠把脏污的东西都拿回来,在宝翠耳畔耳语了几句,也不换下脏衣,披上貂裘就踏出了屋子。
院子中,丫鬟拽着老大夫火急火燎地赶来,可怜的老大夫步履蹒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幕戏算是落幕了,虞稚从树上翻身而下,轻盈地落在雪地上,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向前走去。
鸣珂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
他发现跟着她,不仅有好吃的,无聊的日子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真是太好玩儿了!
虞稚走出小花园时,恰好迎头遇上了气势汹汹而来的陆芙眉。
陆芙眉见到这个让自己狼狈不堪的罪魁祸首,怒得简直想生啖其肉,可她还是忍住了,暗暗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安歌这么早在此处作甚?”
这贱丫头是等着看好戏吗?
那个狼孩居然还被捯饬得人模狗样的,表面成人又如何?内里还是一只野兽,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把柄!
“没什么,散步。”虞稚清冷的小脸无波无澜,云淡风轻地启唇,“恰好看到一出好戏,便一时舍不得走了。”
轻飘飘几句话就让陆芙眉火冒三丈,这个贱丫头居然如此嚣张地承认了!
宝翠见主子受辱,立刻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三小姐,不该看的戏最好不要看,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陷入戏中,丢了小命呢。”
话音落下。
“说的也是……”
虞稚凉凉地拖长尾音,似笑非笑地凝视宝翠,“这句话也送给你。”
被诡谲的气势笼罩,宝翠不知为何觉得如芒刺背,喉口一阵紧缩,仿佛下一刻就会真如其言般踏入鬼门关。
陆芙眉阴冷地扫过虞稚,举步离去:“走。”
宝翠回过神来,暗骂一句见鬼了。三小姐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神仙下凡,还能说什么成什么吗?可笑!
待几人离去,鸣珂望着虞稚,困惑地歪头:“嗷呜?”
虞稚寻着她们的脚步走去,染雪青丝随寒风飞舞,漫不经心地低语:“走吧,第二出戏该开幕了。”
赵秀香的院子中。
三个主子正在吃早饭,并不知道西边儿的屋子内,数十个难民盯着地上的血迹,手足无措,面露恐慌。
他们小声讨论着,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整个屋子乱嗡嗡的。
大门前,守门的丫鬟远远看到陆芙眉来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陆姨娘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还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丫鬟连忙行礼:“陆姨娘,赵姨娘正在用早饭呢,您……”
陆芙眉看也没看丫鬟一眼,气势汹汹地抬步跨过门槛,抬脚时露出了沾满血污的里衣,丫鬟顿时察觉到不对劲,转头就要进去报信。
宝翠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她,轻蔑哂笑:“姨娘们要说话,容得你这个贱婢插嘴吗?还不退下?”
“奴婢……”丫鬟急得冷汗直冒,眺望着堂屋不知如何是好,瞧陆姨娘的样子定没有什么好事,她该怎么办啊!
就在此时。
“那我呢?”
虞稚气定神闲地踱步而入,踏着冰寒白雪走到宝翠面前,眸光清冷淡然,却又充满压迫感,转头对丫鬟道,“进去吧。”
“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丫鬟如释重负,连忙跑了进去。
宝翠又惊又疑地皱起眉头:“三小姐,奴婢知道您与从前不一样了,但是不该您管的事,最好别蹚浑水。”
闻言,虞稚学着某人的语气:“本小姐说话,容得你这个贱婢插嘴吗?”
这一句话着实气到了宝翠,一时间急火攻心,差点忍不住要当场爆发。但她很快想到了陆姨娘计划,咬了咬牙,掉头走开。
脚边的鸣珂笑得直打滚儿,虽然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到那个人明明气死了,却又拿虞稚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就兴奋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