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贤不经意地转头,在看到虞稚的瞬间,不自觉地眼睛一亮。
虞稚仍戴着面纱,如雪般的肌肤在貂绒间若隐若现,低眉认真走路,竟衬出几分柔软的可爱。
“好妹妹你别被碧云给带坏了,她一天到晚都泡在泪汤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于显民微偏着头,滔滔不绝地道,“金玉坊多好玩儿啊,听说今个儿又要来新玩意,今天一定要赚个盆满钵满!”
金玉坊三个字蹿进了徐永贤的耳朵里,他想都没想便一把拽住了虞稚的衣袖,皱起眉头,语气带着训斥:“你竟然要去金玉坊?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虞稚冷漠回首,不等她挣脱,于显民就迅速打掉徐永贤的手,一巴掌拍在徐永贤的胸口,将其推后了半步,眼皮一挑:“我好妹妹是你能动的?她去哪儿关你屁事,还不快找你的泪钵子去!”
泪钵子?
徐永贤居然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指于碧云,但他完全没将这个放在心上,绕过于显民看向虞稚,嘴上振振有词:“徐家世代书香门第,是绝容不下那腌臜之地的赌徒,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去!”
再一次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骚扰,虞稚开始不耐烦,寒光泛起:“与你何干?”
“就是!关你屁事啊,以为自己是谁就搁这叨叨?”于显民气势凌人,一副要英雄救美的架势,轻蔑哂笑,“我知道了,你就是看安歌妹妹突然变漂亮了,就像个哈趴狗一样贴了上来,你这种轻佻的人我见多了!”
“你!信口胡言!”
徐永贤不知是被气到,还是被戳穿了真实想法,俊脸涨得通红,急促地辩解道,“我只是不愿看到她被你带入泥坑,你自己纨绔荒唐就算了,还要坑害身边人,怪不得于大人说没有你这个儿子……”
“嘭!”
“唔呃——!”
话语戛然而止,一拳结实地击中徐永贤的脸,徐永贤向后猛地趔趄,若不是小厮及时拉住,怕是要出丑了。
徐永贤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望着这个几乎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窝囊废的荒唐人,这一刻居然有些令他害怕,话卡在喉口不上不下。
虞稚微微挑眉,侧眸暼向身旁的于显民。
于家二公子不受待见,纨绔窝囊的事不是众所周知的吗?他为何忽然发怒?
“窝囊废打你了,痛吗?”于显民满不在乎地掀起唇角,转头告诫虞稚,“好妹妹看见没,这种男人嫁不得,脆得跟纸似的。”
徐永贤捏紧拳头,怒火攻心地低喝:“于显民!”说着仿佛要冲上来,被小厮及时拉住。
这次于显民没有理会他,抓起虞稚的胳膊向府外走去,背影十分潇洒。
却在走到一半时,撇了撇嘴:“这下好了,又要挨批了……”
虞稚闻言不语,她以为于显民已经不在乎那些言论了,毕竟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了不是吗。
“我是废物吗?我不是比他们开心多了?”于显民忽然偏过头,朝虞稚纨绔一笑,满脸玩世不恭。
“嗯。”虞稚轻应了一声。
她向来不觉得一个人该怎么活,有必然的对错,每一种选择都将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得失不同罢了。
于显民对她的回应十分满意,昂着头哈哈笑喊:“走咯,快活去咯!”
金玉坊。
守门的小厮一看到于显民和虞稚,神情十分微妙,面面相觑后才哈腰恭迎。
坊阁最里头的小厮立刻前去报信。
虞稚仿佛一坨闪闪发亮的金子,瞬间引起了整个坊内公子大爷们的注意,当即掀起了吵嚷声,个个喜形于色,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哟,这不是于三小姐和二公子吗,里头请里头请!”
“财神爷来了!财神爷来了!”
“于小姐您请这边坐,您走来累不累啊?咱今天还是压大吗?”
一堆公子哥哄闹着抬来了太师椅,满脸堆笑地簇拥着虞稚,有人甚至殷勤地打着扇子。
坊内忽然拥挤吵闹起来,缩在角落里的人疑惑抬头,见到居然有姑娘来赌坊,还被众公子众星捧月,不禁开口:“这谁啊?”
“你居然没听说?”一旁的男子暼了他一眼,“她可神了,昨日把把压大,连赢九次,大家都称她财神爷呢!你跟着她压,保准赚钱!”
“这么神?”
他呢喃着打量虞稚,虞稚丝毫没有推脱地坐在了太师椅上,随手拿出一定金子搁在大的一边,抬了抬手。
“于小姐压大!于小姐压大!”
“又压大?今天还能继续赢吗?哪有这么神的事儿啊?”
“我还是觉得她是金玉坊的托儿……”
众公子们议论着,有人当即开压,有人犹豫不决。
毕竟赌神樊塬凭声断数至少有迹可循,她呢?真是凭运气的财神爷下凡吗?世上可能存在这种事吗?
另一边,人影不着痕迹地向前挪,顺着人群走到了虞稚的前面,在看到她的正脸时,浑身一僵。
是她!
少年咽了口震惊的唾沫,方才一直低着的头都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其貌不扬,一见就望的路人脸。
原来反手顺走他荷包的人是奉常府的三小姐?这怎么可能!
一个千金小姐既会顺手牵羊又赌技超群,这简直是刷新他的三观啊!
摇骰子的小厮笑得勉强,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似乎得到了暗示,这才敢拿起桌上的骰盅。
二楼上,樊塬被小厮唤来,立于栏杆后注视着虞稚。
昨日她走后,他又摇了几次,事实证明他的耳朵没有出问题,他的判断精准无误。
但这就更可怕了,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简直就和曾经的虞天师一样,仿若神灵临世,于无形之中震慑天下。至今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如何将一座城池夷为平地的……
多年前的宁州曾发生叛乱,上万叛军被埋葬在了城池崩塌的坟墓中,巨大的爆炸引起沙流,无数百姓至今杳无音信,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中……
“大大大!又是大!”
激动万分的吼声响彻金玉坊,将樊塬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看向虞稚波澜不惊的清眸,眉头深蹙。
坊主不知何时才能抵达齐国,这个女子的目的又是为何?
“财神爷,哦不,于小姐喝茶,喝茶……”凭日里嚣张跋扈的公子爷们,笑得崇拜又狗腿,连连为虞稚添茶。
喝是一口未喝,茶杯倒是一堆。
于显民在一旁乐呵呵地数钱,然后抱着银子去看斗鸡去了。
虞稚淡然而坐,对周遭的吵嚷置若罔闻,纤指微抬,半个字未出口,小厮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搁在大上的金银不动。
“大!大!压大!”
“这是爷的全部家当了,财神爷啊,这次一定要赢!”
“于小姐神仙下凡!于小姐神仙下凡!”
整个金玉坊如沸腾的水,吼叫声此起彼伏。
又连赢了几把后,少年微低着头,如泥鳅般划过众人,距离虞稚愈来愈近。
他就不信邪了,整个都城的人都被他偷过,人称飞贼小王子,居然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现在她一定沉浸在赢钱的狂喜中,不会注意到他的,他必须找回场子……
虞稚的身旁拥满了人,想要靠近十分艰难,少年费了不少劲儿才终于找到机会,装作和其他人一起喊财神爷,手在底下划过虞稚的腰间。
少年的手指瞬间勾走了束于腰间的荷包,感受到荷包内的物品,惊喜划过双眸,直起身来便要离开——
他的动作非常轻巧,可以做到润物细无声,然而他却不知。
当虞稚一踏入此处,整个阁内的金属都在她的意识之内,任何微小的颤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虞稚的黑眸微斜,暗芒涌动,袖中的手指轻点。
抓在少年手心的荷包如活了般滑出手心,在无人注意刹那,顷刻间回到了她的怀中!
察觉到荷包滑落的少年大惊,连忙低头寻找,可地上居然什么都没有!
荷包在虞稚的掌中掂了掂,顺手束回腰间,漫不经心地转眸,低头寻找的罪魁祸首映入眼帘,无处可逃。
这小扒贼,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这个念头刚落,一位公子的荷包突然掉落在了地上,少年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抓!
“你在找什么呢?”
清冷盛雪的声音响起,恍若寒风呼啸而过,吹灭了所有吵嚷,无数双眼睛顺着她看过去——
佝偻着身子,抓着荷包地少年一愣,在众目睽睽之下呆若木鸡。
“那不是本公子的钱袋吗!”
那位公子忽然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指着少年大叫,“小偷!他是小偷!”
“抓小偷啊——!”
少年顿时慌了神,猛地向外面跑去,小厮与公子齐追,金玉坊乱作一团。
“啊啊啊!这个臭女人!”少年气急败坏地抓着头发怒吼,连滚带爬地狂奔,将假脸皮都划破了一半,吓得路人惊骇后退。
虞稚好整以暇地回首,扫了一眼桌上的金银,站起身来,淡淡道:“今天就到这儿,银子送去于府。”
赌多了也没意思,能起到效果就行。
说罢,在众公子的哀叹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