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策立刻抱起虞稚飞跃到另一艘军船,暂时将她安置,然后火速结束这场战斗。
但经管如此,两方还是纠缠了三个多时辰,虞稚始终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终于在日落西山之时,殷九策疾步回到城中府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明显地慌乱了,大声叫道:“军医!唤军医!”
房间中。
殷九策小心翼翼放下虞稚,墨发被不知是水还是汗湿透,一滴滴地往下掉。
但他顾不得擦,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好像她即将离他而去。
就在这样凝重的气氛里,老医师为虞稚把了脉,忽然面露喜色,跪地道:“恭喜摄政王殿下,王妃娘娘有孕已一月有余了!”
此话一出。
屋中的晏逾白等人一愣,随即纷纷喜上眉梢,兴奋得面面相视。
只有殷九策仍旧紧蹙着眉头,追问道:“她有没有大碍?何时才能醒来?”
“王妃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有孕在身,落水使得寒气入体,才会昏迷不醒。待卑职开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老医师笑道,“不过以后娘娘可不能再劳碌了,孕妇体弱,养胎要紧。”
殷九策这才略微舒展眉头,看了看虞稚湿透的衣衫,立刻吩咐人为她更衣。
老医师疑惑地看了看殷九策,心中不解为何殿下在得知这样的喜事后,却一点也不高兴呢?
晏逾白眼神怪异:“小策策,你是不是没听清军医说了啥啊?”
“嗯?”
“你娘子怀孕了啊!”
“哦。”
“哦?!”
晏逾白一脸莫名其妙,恨不得敲开殷九策的脑子看看,“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是么?没有这个倒霉的小东西,稚儿就不会昏迷不醒。”殷九策不豫地扫过虞稚的肚子,仿佛在看一个冤家。
“……”
晏逾白小声嘀咕,“这不得怪你自己吗,也不看看是谁的种。”
其实不用晏逾白说,殷九策也有些自责。
这不是一个怀孕的好时间……不让虞稚上战场是不可能的,战场残酷无情,意外时有发生,岂不是一尸两……
更何况生育对于女子而言,本身就是一道鬼门关。
他宁愿她一生无所出,也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孕育小孩的折磨。
晏逾白瞧了瞧殷九策,看出了他的心思,喟叹道:“那再怎么说,现在他们娘俩是一体的,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有任何差池。”
“嗯。”殷九策沉声应道。
众人退出房间,他褪去外袍将虞稚揽入怀中,心疼地凝视着她,随后缓缓伸出手,抚向她的肚子。
“小东西,再让你娘受一丁点儿苦,等你出来,看我不揍死你!”
虞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呼吸的细微转变,便惊醒了坐在旁边的殷九策。
黑了一整晚脸的某人,终于再次展露笑颜,柔声道:“醒了?”
“我怎么了?”虞稚茫然地看了看殷九策,回想起自己疼痛的肚子,不禁又摸了摸,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殷九策道:“没什么,就是怀孕了。”
“谁?我?”虞稚顿时大脑宕机。
“嗯,医师说有一个多月了,要你好生歇息,不能劳累。”殷九策把她扶起来靠坐在软垫上。
虞稚费了番功夫才接受这个事实,她还真想象不到她肚子里有个生命。
不对。
“你怎么不高兴啊?”她奇怪地看着他,他不想要孩子吗?
某人挑了挑眉:“你不也不高兴吗?”
“我……”她顿了一下,呢喃道,“我挺高兴的……”
很难分辨究竟是喜是悲,最多的是迷茫。她忽然要变成一个母亲了,真是不可思议。
殷九策叮嘱道:“为了你的安全,以后不许再上战场了,只管吃和睡。”
“我又不是猪……”虞稚嘴角微抽。
而且,不让她为战事操心,实在是有点难啊!
他思索片刻,又问:“要不要把姜姨唤回来照顾你?”
“不了,姜姨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虞稚摇了摇头,回想起随聂延去南部战场的姜姨,和晏逾白描述的他俩的事。
她是非常希望姜姨能够找到一个属于自己家的,再不济,有个知心朋友也是极好的。
殷九策道:“那就派两个女军医来。”
之后的两天。
虞稚几乎等于被软禁在了府宅中,哪都不许去,吃食饮水都是严格控制,还有人时刻盯着她,以免她着凉。
每天只许她画半个时辰的图纸,其余时间都在修养。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目光似有若无地注视着远方空中的硝烟,觉得自己跟一只猪没什么差别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出现差池,除了一条生命之外,还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创伤。
还有两个月了。
满三个月后,胎儿稳定,她就可以去做一些不那么危险的事了。
鸣珂蹲在石凳旁,小心翼翼地盯着虞稚的肚子,小模样有些滑稽。
他们说凶女人肚子里有小孩了,会不会是个凶小孩啊?
这个小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会不会是缩小版的凶女人啊?总不会是缩小版的殷九策吧?
那可不行!
鸣珂想着想着就困了,抱着石凳进入梦乡,梦中一个小虞稚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乐得他淌了一地哈喇子。
战地后方,治疗伤员的所在。
一名将领踱步走入,环视了一圈,吩咐将所有女军医都集合过来。
营中女军医并不多,也就十多个的样子,小莲便是其中之一,正烦躁地揉着酸痛的腰。
将领问道:“王妃娘娘有喜了,摄政王殿下要找两个人去伺候王妃,你们谁有经验?”
闻言,女军医们纷纷喜上眉梢,没经验的也说有经验。
伺候王妃多舒服啊,总比在这个地方忙得像条狗强,说不定还能讨到许多赏赐呢!
将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们:“你们都有照顾孕妇的经验?”
小莲立刻上前一步,笑意中带着熟悉的优越感:“大人,我虽然没有照顾过孕妇,但我的医术也不差。再者说,我爷爷救过王妃的命,与王妃交情深,我去正合适。”
其他女军医嫉妒不已,小声说着酸话。
“这个小莲真是厚颜无耻,爷爷救了摄政王和王妃的事,她可以说一辈子……”
“就是,平时瞧不起我们就算了,这样的好差事她也要抢!”
“真和王妃交情那么深,怎么没见她跟在王妃身边享福啊?”
小莲自然听到了这些话,嘴角的笑容变冷,泛起几分讽刺。
王妃不让她跟在身边,自然是怕她接近摄政王殿下。可如今王妃怀孕了,没法再和殿下黏在一起,真是天赐良机啊。
将领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同意,另一名女军医也是小莲推荐的朋友,两人的医术都还不错。
只是照顾孕妇而已,懂些医术便可,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得罪这个于摄政王和王妃有救命之恩的女子,怕惹不必要的麻烦。
小莲两人当即收拾行李,前往虞稚暂住的府邸。
与此同时。
莺时的马车停在府门外,向士兵出示了身份证明后被请了进去。
这几日来看望道贺的人很多,虞稚却没想到莺时会来,当她看到莺时出现在花园中时,颇有些意外。
莺时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云发半束,碎花点缀于发髻间。美眸流转,盈满笑意:“民女参见王妃。”
“不必行礼,坐。”虞稚抬了抬手,示意士兵退下。
鸣珂被惊醒,迷茫地眨巴眼睛。
“想不到你这般年轻,就已经成婚并有了身孕,真是令人羡慕。”莺时目光柔和地看向虞稚的腹部,眸底氤氲着一丝忧伤。
想她已经是个老姑娘,快没人要了,却还是没有成家的资格。
虞稚无奈地笑了笑:“对我来说倒是个烦恼呢。”
“千万不要烦恼,要保持好心情,这样胎儿才能健康成长。”莺时示意侍女把瑶琴拿来,笑问,“我给你弹首曲子吧,想听什么?”
“都好。”虞稚随意地道,“就弹你最擅长的吧。”
莺时低眉浅笑,玉指在琴弦上游走拨动,极致的赏心悦目,乐曲沁人心扉,犹如仙乐,宛如天籁。
虞稚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而且,这首曲子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金满堂。
金满堂在思考时有敲桌子的习惯,敲的正是这首曲子!
她猛然明白了什么。
一曲毕,莺时莞尔一笑道:“它叫莺歌燕舞,是坊主在招揽我时,为测试天赋教授于我的曲子,也是我最擅长的。”
是这首曲子救赎了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更不会忘记那个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
片刻后。
“坊主已经决定帮助齐国击败晋国,不日我便要前往晋国,做曾经在楚国做过的事,但愿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莺时的美眸笃然,声音犹如夜莺般婉转动听,“你说将来会有太平盛世,我等着看呢。”
待太平盛世来临,或许她也能有资格像虞稚一样,嫁给心爱之人,拥有属于自己的港湾,养育爱情的结晶。
过着不再颠沛流离,平平淡淡的生活。
“嗯。”虞稚郑重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