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石门已开,桥梁搭在河流之上,众长老与分支掌门俯首恭迎,身后是一片乌央央的门人。
“恭迎门主!!”
原本是威严又热闹的场面,气氛却有几分诡异。
不仅是众掌门,就连普通门徒都是手上做着恭敬的动作,脸上满是不屑,甚至明目张胆地打量她。
有人交头接耳:“居然真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看她不过是长老们找的傀儡,好暗中控制神机门吧?”
“这难道不是人人心知肚明的吗?”
“哼,长老霸权,正统少主无法继位,我等怎能容忍?”
“反正我是绝不会任由长老蚕食神机门,今夜必让这个傀儡现出原形!”
伴随着无数非议,虞稚被迎了进去,径直走入山庄的主大殿。
穆老低声道:“倾九姑娘莫要慌张,我们既然请你受门主之位,必不会让任何人影响今夜之宴。”
很明显穆老听到了那些议论,但他也没办法一下子消除非议,只能安慰虞稚,见机行事。
虞稚的黑眸沉寂,未见任何慌张之色。
她为何要慌张?如何管理江湖门派她是不懂,但在机关术上,如今这世上她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众人随她的脚步涌入大殿,大殿中已备好了各种酒菜。
虽不如贵族盛宴那般精致华奢,却也大气豪爽,充满了江湖人的不羁与自由。
穆老将血色玉玦递给她,又低声嘱咐道:“江湖不如庙堂规矩多,您只要走上高位,接受门人参拜即可。”
虞稚收下玉玦微微颔首,以眼神示意听风听夜看着鸣珂,在众门人的注视下,一步步拾阶而上,高位愈来愈近。
立在下位第一名的就是少主萧弘机,他一袭白色丧服,好似仍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恸中,颓败地垂着头。
倒是他的夫人方曼满脸不忿,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虞稚扯下来。
那个位置应该是她夫君的,她差一点就是堂堂门主夫人了!
整个走向高位的过程中,大殿中的门人议论纷纷,没有半刻消停。
“咚!”
“肃静!”
长老用拐杖重击地面,厉声呵斥。
话音一出,普通门人是闭了嘴,可那些掌事者没这么容易被威慑,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愤懑。
“胥老,我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就直说了吧!”
一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粗犷男人向前踱步,指着高台上虞稚的背影,高声道,“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凭什么做门主?你们这是要让神机门毁在她手里!”
闻声,虞稚的步子顿住,却没有转身。
这仿佛被吓到的反应令众人更加气焰嚣张,一呼百应,振臂抗议,整个大殿回荡着海浪般的人声。
“对!不能让神机门被他们毁了!”
“一个小破丫头懂什么?她懂什么是机关术吗?一看到暗器就吓得尿裤子了吧!”
“这其中一定有阴谋,长老们要是不说清楚,我们绝对不认!”
江湖人不如庙堂那般,高位者说什么就是什么,每一句话都必须符合规矩。
他们粗狂豪放,不怕痛不怕死,耿直到一根筋。必须以暴制暴,否则难以压制。
穆老缓步站了出来,立在大殿中央,环视所有门人,沉声道:“立倾九姑娘为门主,是老门主的遗书所写。老门主既然如此选择,定有他的原因。”
不知是谁直接愤声高喊:“有什么原因?我看就是老门主老昏了头了!”
方曼怨恨地抿唇,心中无比赞同那人的话,只是不敢直接说出来。
听风不顾阻拦奔到大殿中央,怒气冲冲地喝问:“刚才那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穆老微微蹙眉,低声制止:“听风。”
“你们中间有多少人是差点饿死,被老门主收入门中,把你们养这么大的!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老人家的吗!”听风忽然双目泛红,急声怒吼,“遗书就算是立了一条狗做门主,我听风也要拥护!反对者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虞稚:“???”
虽然他说得很感人,但这么比喻不太好吧。
听风的话音落下,一部分门人沉默,一部分仍旧情绪高涨:“你这是愚忠!反而会毁了神机门!”
“愚忠!反对愚忠!”
“她不配做门主!”
众人振臂高呼,反对的声音犹如潮水般向高处涌去,快要淹没虞稚漆黑的背影。
胥老没想到众人反对的情绪会如此高涨,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停地重击地面:“肃静!肃静!”
然而这声音根本威慑不了人群,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的时候,高台上的虞稚忽然转过了身,冷寂犹如冰雪的目光横扫大殿。
顷刻间。
参杂之声诡异地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向她看来。
“大家说得不错,这是我第二次来神机门,我对神机门一无所知。”黑斗篷之下,殷红的唇瓣微启,清冷淡然的声音掷地有声。
陡转话锋,轻狂至极:“但若论机关术,在场所有人都是垃圾。”
闻言,众人皆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齐齐嗤笑出声。
“诶她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居然口出狂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那我也可以说!你们都是吃奶的娃娃!”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笑得很放肆,除了跟随虞稚下墓,以及方才见过飞镖的那些人。
她还真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虞稚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们哄笑,声音陡然拔高几度,凌厉笃然:“今天,任何人的机关术能赢过我,门主之位,让给他。”
“赢了是新门主,败了便是挑衅门主……”她一字一顿,威严摄人,“门、规、处、置!”
话音一出,哄笑声忽然卡在了喉口,不上不下,神色怪异地面面相觑。
穆老被她的话语所震慑,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姑娘会拥有那般高超的机关术。
老门主又为何会仅见了她一面,就不顾一切认定她为新门主了。
前一夜老门主提及她时,眼中的那种崇敬与狂热,是他从未见过的。
“好!不说别的,小姑娘好胆色!”
最先开口的粗犷男人向前两步,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高举给众人看,“想必大家都见过,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之一,整个神机门能打开它的人寥寥无几。”
这是玄机锁的一种,当初虞家人创造出了无人能解的玄机锁,其他人纷纷效仿,虽不如虞家玄机锁那般神奇,却也是遍地开花,各有特色。
众人见此纷纷点头。
“岳掌门这个玄机锁虽不比不上虞家,却也极为难解,这小丫头片子怕是连玄机锁见都没见过,更别说解了!”
“哈哈哈哈……别说玄机锁了,她听说过虞家吗?”
“嗤,虞家可是机关术始祖,抬手就能毁一座城,她听了也不怕尿裤子?”
无数嘲讽之语此起彼伏。
“免得人家说我欺负小姑娘,我就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暗器了,你来打开这个!”岳掌门扬手把小盒子抛向高台上的虞稚。
小盒子稳稳地落在虞稚的掌心,她垂眸扫了一眼,因斗篷遮盖,让众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听风不禁捏了一把汗:“万一她真的没见过玄机锁可怎么办?”
毕竟玄机锁是一种特殊的机关盒子,与其他机关有极大的不同,没接触过的人是绝对打不开的。
听夜双手环胸,冷啧了一声:“蠢货,你忘了那个墓里的宝贝都被谁取走了吗?”
他脑子里装得都是草吗?
闻言,听风直接忽略了蠢货二字,兴奋得直拍大腿:“对哦!”
“打开啊!打开啊——!”
众门人振臂高呼,期待着看虞稚的笑话。
“你们快看啊,她还没打开呢!”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众人再次看向虞稚时,见那个小盒子还完好无损地被她捧在手上,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岳掌门,看来您就是咱们的新门主了啊!您准备好上位了吗?”
“去去,你们这不是埋汰岳掌门吗?从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抢来的门主之位,这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大殿分为两极,一部分不断出言嘲讽,笑声洪亮。
令一部分则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岳掌门先是第一部分,然后逐渐变成了第二部分,双眸震惊地微抖:“这……这……”
“怎么了?”
“他们什么表情啊?”
站在后面的人收敛笑声,一头雾水。
“一群蠢货。”听夜讥诮勾唇,冰冷地啧道,“人已经把玄机锁打开,又换了个方法合上,他们居然看不出来。”
闻言,大殿中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忽然间鸦雀无声,连根针落地都能听清。
究竟是有多快,后排的人还没看清楚,她就已经做完了一切?
就连距离虞稚最近的萧弘机也没看清,他原本满是哀伤的瞳孔变了变,依稀染上了几分厉色。
只见虞稚猛然将玄机锁抛回给岳掌门,清冷盛雪的声音打在夜色中:“我没带机关,就拿你的东西跟你比了。”
众人傻眼了。
把人家造出的机关当场现改,又丢回去跟别人比,还有比这更嚣张的做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