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虞稚照例进宫教授王子公主箭术。
听闻万贵妃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也说不出话来，脸几乎已经没法见人了，齐王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象征性地赏了点珍惜药材。
南昱不像曾经那么嚣张跋扈了，随时都是缩着脖子，一副胆小的模样。
毕竟万贵妃在后宫中树敌颇多，没了万贵妃的支撑，南昱就是一个靶子，随时都会被人报复。
好在南昱是除了南景年纪最长的王子，齐王十分重视，才没让南昱日子太难过。
饶是如此，曾经巴巴跟在他后面的王子公主们，都不再把他当回事了，不仅拿他的母妃说笑，还排挤他。
南昱除了会狐假虎威之外什么都不会，如今也就只能干受着了。
除了教授王子公主外，虞稚每日还要去长宁殿，秘密为齐王建机关，或是拿一些暗器应付。
虞稚暂时没有告诉齐王南景要叛乱的事，她怕齐王忍不住派人去探查，让南景发现就麻烦了。
为了稳住南景，虞稚还跑了几次王子府，次次惹得裴珠月发尽脾气。
南景忙得焦头烂额，越发对裴珠月厌恶至极。
终于。
六月到了。
虞稚立在小楼的栏杆后，举目望向整个于府。
曦光熙暖，冰雪褪尽。枯枝长出翠绿的叶子，鸟儿在光影交叠间幽鸣。假山之下流水潺潺，红鱼游弋而过。
让虞稚有了一种身处雍州的感觉，心情也随着季节变化愈来愈好了。
然而有人却不好。
裴府。
“收起你的大逆不道之言，滚出去！”
一声怒喝陡然响起，书房外的仆从将头低得更紧了。
“太尉，父王难容裴家良久，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悬在脖子上的刀取下来呢？”南景慷慨激昂地道，“待我登基，定封珠月为后，您为镇国公，整个大齐天下都与裴家分享！”
裴弼铁青着脸，说得真好听啊，真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不论谁做齐王，裴家都是上位者的眼中钉肉中刺。南景这会儿说得好听，待事成之后可就是飞鸟尽良弓藏！
南景急声恳求：“就算是为了珠月的终生幸福，您就给我一点兵马吧，哪怕就只有两千？一千？就算我败了，也不会说裴家半个字！”
他还敢提珠月？
裴弼最后悔的事就是把珠月嫁给了南景，奈何珠月被蒙蔽了双眼，羊入虎口啊！
见裴弼始终不说话，南景又张口欲说什么。
却被无情打断：“来人啊，把景殿下请出去！景殿下神志不清，需要好生歇息！”
几名侍卫涌入书房，不论南景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听到裴弼说：“以后景殿下再来，便不需要请他进来了！”
南景望着禁闭的裴府大门，双目噙满憎恨，疯狂的火焰在胸口愈烧愈烈，直到吞噬他的理智。
老匹夫……你可别后悔！
王子府。
南景阴沉着脸踱步跨过门槛，还未走过正厅前的小苑，就见裴珠月笑语嫣然地迎上来：“夫君，你瞧月儿新买的裙子好看吗？”
说着便满心欢喜地转了一圈，期待着南景的夸赞。
又是裙子！簪子！首饰！她脑子里还能不能有点其他东西！
父王、母后还有裴弼，这些人都不见他，他整日如履薄冰，濒临绝望，她就不能有点眼色吗？！
“夫君……你怎么又是这幅表情啊……”裴珠月委屈地抿着嘴唇，满眼都是幽怨。
都是那个于安歌，一定是于安歌吹了什么耳旁风，夫君才越来越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明明以前夫君都是对她百依百顺的。
“夫君讨厌，月儿不高兴了，不要理夫君了……”
丢下这句话，裴珠月转身就走，特意走得很慢，就等南景去哄她了。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着实让裴珠月心花怒放，已经在心里原谅南景了。
谁知南景一句话也不说，用力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前面拉。
“啊！”裴珠月被吓得低呼一声，皱着眉头去掰南景的手，“夫君，夫君你抓痛月儿了……！”
南景走到一处空旷的房间里，用力将裴珠月甩进去，然后关上门。
裴珠月跌坐在地，害怕地望着不同寻常的南景：“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裴弼不帮我，为什么你也不帮我！”南景阴狠地盯着她，每一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骇人不已。
“我…我去求爷爷了，但是爷爷不同意，我也没有法子啊……”裴珠月哆嗦起来。
“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法子了。”南景拍了拍手，两名侍卫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绳子。
裴珠月只觉得浑身一凉，不等她说话，两名侍卫便把她抓到椅子上五花大绑起来，遂快速退出房间。
“裴弼那个缩头乌龟，要是不来狠的，他是不会乖乖就范了……”
南景一边低声念着，一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步步逼近裴珠月。
“夫…夫君……一定还有其他法子的……”裴珠月吓得直掉眼泪，“你那么爱我，怎么舍得伤害月儿啊？月儿可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她从记事起就喜欢的人，他为什么这么陌生？他怎么了……？
“你还真是蠢钝如猪啊，裴珠月。”南景居高临下地眯着她，眼中不再有柔情脉脉，而是满满的厌恶，“与你相处的没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真是太畅快了！
苟延残喘数年，他忍得太难受了。
晴天霹雳落在裴珠月的头顶，霎时便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我强迫自己和你好了那么多年，你也该回报我了吧？嗯？一根手指已经很便宜你了……”
话音落下，凄厉的惨叫声迭起，惊飞檐上的鸟儿。
裴珠月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触目惊心的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溅到南景的衣摆上。
南景却面不改色地扯下她脖子上的项链，带着那根手指走出房间，沉声吩咐：“叫大夫来，别让她死了。”
他一点也不担心裴弼事后会报复他，反正父王一死，唯一能够登上王位的人只有他，裴弼暂时动不了他。
只要能缓出时日，再加上虞千代的辅佐，就够他掌握齐国大权，东山再起了！
侍卫垂首：“是。”
当缠着项链的手指被送到裴弼手上，裴弼又悲又怒，连唤了几声珠月后，歇斯底里地大喝：“南景！老夫要你不得好死！”
裴弼表面上顺从南景，将一部分兵马交于南景差遣。暗地里纠集另一只军队准备反杀南景，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都在南景的意料之中，但是有虞稚的机关在，他完全没把裴弼的蝼蚁之力放在心上。
一封信经过宫人之手传入未央宫。
裴琇垂眸扫了纸条一眼，语气中没有一丝惊讶：“南景要篡权。”
“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南玉瓒放下手中的长弓，略作思索，“不过他羽翼未丰，以他的谨慎竟会如此冲动，还挺让人意外。”
“他自认为有了那个于安歌的支持，便万事遂意了。”裴琇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底已掀起波浪。
于安歌的确是个有胆有谋的女子，却也不至于让南景、王上和殷九策皆趋之若鹜，认为有她支持就万事无忧了吧？
难不成于安歌给他们下了什么蛊？
“她不是于家的女儿，真实身份或许很诱人。”南玉瓒一边说着一边弯弓搭箭，精准射中靶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琇品茶的动作微顿，敛眸沉思。回想起于安歌面熟的脸，又在心中依次细数身份惊人的女子。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猜测涌入心间，饶是裴琇也被惊了一跳。
与齐王井水不犯河水多年，裴琇再次吩咐亲信去长宁殿探查齐王的动向，以及所有进出长宁殿的人。
话说于修远。
陆芙眉死了，府中便只有一个赵秀香，虽也在打理府中事物，总也有吃力的时候。
于修远便又寻到机会，向虞稚要求娶一位上得台面的妻子了。
于修远讨好地笑道：“安歌啊，廷尉家的嫡出五小姐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嫁到于府来可以帮忙打理家务，可以让你少操些心。或许还能多一条关系为上将军做事，你看怎么样？”
廷尉家？还嫡出小姐？
虞稚眸色冷冽地看着于修远，他胃口挺大啊，想借此发展自己的势力吧。
“安歌……你不满意啊？”于修远面上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怕是吃了虞稚的心都有了。
“三公九卿家的除外，要么便不娶。”虞稚丢下这句话就准备走，春猎在即，她没工夫在这儿和于修远耗时间。
于修远敛去眸中阴沉，连连点头：“好……好……只要不是三公九卿家的千金，安歌你就同意是吗？”
“随便挑。”
话音落下时，虞稚的背影已消失在书房门口。
“哼。”于修远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夫人身份再低都无所谓，等有机会，他向王上建言为修齐赐婚，照样可以拉拢权势。
届时王上谕旨，于安歌就没有说不的权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