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
对于幽州这样的北寒之地而言,打猎是人们活下来的最重要技能,故此王族每年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
城郊南方有一处森林,在王族狩猎之前是不允许百姓进入的,他们通常都可以满载而归。
这一日,齐王带领宗亲王室,文武百官,无数禁卫军与护城军浩浩荡荡前往城南森林。
森林中的平坦草地上早已安营扎寨,火光熊熊,士兵们严守不懈。
虞稚走下马车,身着一袭深蓝色劲装,青丝高束,颇为英姿飒爽,身边带了鸣珂和听风听夜三人。
齐王踱步上前,笑道:“少师啊,今日可是要射真正的猎物了,不知是少师的收获更多,还是孤呢?”
“那便只有结果才知了。”虞稚淡淡地回答。
“哈哈哈哈!”齐王哈哈大笑,“还是和你聊天有意思,其他人只会让着孤,待会儿可要竭尽全力啊!”
大太监意味深长地看着虞稚,看来后宫就要多一位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了。
不远处的南景遥遥眺望此处,眼底盛满阴冷与野心。
笑吧笑吧,父王,你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你的天下,你的黎民,你的虞千代,都将会是我的!
南景想要与裴弼搭话,裴弼却把他的话置若罔闻,根本不理会他。
正在试弓箭的南玉瓒,用余光瞥了南景一眼,红唇微翘对马儿低语:“待会儿可要离他们远些。”
马儿嗤了嗤鼻子,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另一边。
殷九策与于碧云同时走下马车,把无数贵族公子小姐都看傻了。
“听说于碧云不会骑马,更对骑射一窍不通,没想到上将军还是带她来了。”
“这是有多舍不得分开啊,上将军是被她下了什么蛊?”
“谁知道呢,唉,真羡慕……”
被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于碧云的虚荣心爆棚。莞尔一笑,故作热络地对殷九策道:“将军,近日来云儿勤加练习骑马,已经颇有成效,等会就能跟着将军一起骑射了。”
为了能来春猎,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手心都磨出了茧子。
殷九策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凉薄的唇轻启:“嗯。”
能跟着去就再好不过了。
“大人,上将军又把于碧云带来了,他们是不是又想做什么?”裴弼身旁的属下低声道。
他们都知道,殷九策和于碧云一在一起,定没有好事发生,裴珅的死还历历在目。
裴弼眯了眯眼睛,或许殷九策是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借机杀死齐王和景殿下两人。
看来等会他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王上了……虽然裴家与王上互不相容,却也是唇亡齿寒的。
看似平静的营地暗流汹涌。
虞稚将所有人的心思各异尽收眼底,随意地整理弓箭,翻身骑上马儿,随齐王一道行至营地前待命。
待所有人在营地前的草地上集合,士兵们用力击鼓,浩瀚激昂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名士兵立在高石上,来回挥动齐国旗帜,猛地一声大喝:“开始!”
话音未落,马儿便狂奔而出,迅速没入茂密的森林。
急鼓般的马蹄声响彻森林,无数动物惊蹿逃命,一支支利箭射出,侍卫们疾跑过去捡拾猎物。
每人的箭上都刻着名字,故此不会混淆。
虞稚飞奔在马上,稳稳地弯弓拉弦,几乎箭无虚发,次次命中猎物!
齐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如此绝代风华的女子,说她不是天师之女怕是都没人会信吧?
据闻大晋太子商云旌年仅十二便箭术奇绝,百步飞箭可断发,绝世风姿引九州折腰。而虞千代的箭术,最早就是商云旌手把手教的。
与此同时,殷九策的目光穿越密林落在虞稚身上,回想起十年前大晋的春猎。
犹记得那一日,他照常跟踪小虞稚。
从华美瑰丽的马车走下的少年与女孩晃花了他的眼。
那时的商云旌一袭淡金色锦衣,在曦光下被镀上无双光华。双眸璨若星河,清朗的笑容恰如湛蓝云穹般沁透心扉。
大晋皇帝仅有一位帝后,帝后仅诞下一位嫡长子,那就是商云旌。
商云旌是天之骄子,加之才华横溢,簇星拥月长大,忧愁永远赶不上他,他是大晋王朝最耀眼的少年。
如果说商云旌光芒万丈的日月,那殷渊就是黯黑幽夜中爬行的甲虫。
一黑一白,一明一暗。
因此商云旌将小虞稚拉上马,手把手教她射箭时,身旁的贵公子们阴阳怪气:“哟,这不是经常和虞小姐来往的蛮夷小子吗?这会儿怎么没和虞小姐在一块啊?”
“真当虞小姐给他脸了,他就可以上天了么?”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和太子殿下有多大的差距。万顷沟壑,难以逾越啊!”
一阵哄笑声中,殷渊望着小虞稚的目光微挪动半寸。
万顷沟壑,难以逾越?
那他偏要一试。
殷渊迎着烈烈春阳,笃定地轻念:“她迟早是我的。”
之后的几年殷九策回想起那句话,只觉得那是年少轻狂的呓语,却还是在大晋覆灭后疯狂地寻找虞稚。
他知道,他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戏言。
殷九策回过神来,收敛心中所思,调转马头渐行渐远,把于碧云远远甩在后面。绕一个大圈,正好绕过南景布置机关的地方。
而齐王和虞稚则径直踏入陷阱。
跑马的距离很广,因此虽然虞稚和齐王在同一个方向,却也相隔了好几百米。
更在虞稚的刻意远离中愈来愈远,马蹄踏在冬日积攒的厚厚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算计着时间,虞稚对鸣珂和听风听夜道:“在裴弼的人来之前,你们不要跟来。在不被裴弼发现的情况下,可以尽量阻拦。”
本来她是想带着他们三人的,那样更能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但殷九策说带着人会让齐王起疑心,她想来有些道理便不打算带他们了。
虽然已经提前说过,但他们三人还是犹疑不决,担心她的安危。
虞稚却不打算再多解释,争分夺秒向齐王的方向奔去。
她动用灵术可以轻易感知到机关的每一处细节,也能掌握开启机关之人的动向,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嘭!!”
第一声爆炸惊起无数飞鸟,幸好马儿是经过训练的,并未被这巨响吓得乱蹿。
只见爆炸之地,数十名侍卫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滚滚硝烟四起。
“护驾!护驾!”
被护卫们包围的齐王脸色铁青。
昨日虞千代就告诉他,南景欲在春猎时设下机关弑父夺位,他初听时还不在意,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在短暂的片刻之后,第二声爆炸再度惊起,飞沙走石间血肉横飞,些许脏污落在齐王的身上,霎时狼狈不堪。
所有护卫紧紧护着齐王,半步都不敢挪动,生怕再踩到机关。
直到急鼓般的马蹄声响起,众人惊慌地望去,见虞稚策马飞奔而来,高喊一声:“王上小心!”
同时弯弓搭箭,一箭切断机关枢纽,阻止了又一场爆炸!
众人寸步难行的地方,虞稚毫不畏惧径直驰骋而来,射出数箭斩断自己亲手设计的机关。
其实射箭只不过是障眼法,关闭机关最重要得还是依靠灵术。
为了让齐王感受到这机关的杀伤力,也为了用爆炸声迷惑南景。虞稚特意按动远处机关,一声声巨响响彻云霄,滚滚浓烟蹿上天空!
一颗颗大树倾倒,大地震颤了几分,众人皆惊愕失色。
齐王半张着嘴,这就是虞家机关术的力量吗?将一座城池夷为平地从来都不是信口虚言!
最后,虞稚用灵术调动机关,猛地将藏在地下操纵机关之人弹了出来!
三名机关术师滚入血泊中,顿时吓得惊叫逃窜,被护卫们拿下,三言两语便问出是南景所指派。
饶是如此,齐王还是不太相信南景会这么做,毕竟其他人也可以这么做陷害南景。
爆炸声一停,南景便率领上千护城军前来确认齐王的死活。
另一边,裴弼也率军疾奔而来,被殷九策的人拦下,进退两难间只能绕路。
南景万万没有想到,那么多声爆炸后齐王居然还活着。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齐王望着南景身后的护城军,终于信了,雷霆怒喝:“你这个逆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父王,你可知幼年丧母的我是如何在吃人的后宫活下来的吗?您不知道,您只记得我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废物!若非南祁南弘相继死去,您根本不会正眼看我!”
南景满眼阴沉,冷厉地扫过人群中的虞稚,“若父王同意将于安歌嫁给我,我又怎会如此?”
果然,虞千代并未忠心于他,这一切都是她一手设计!但这又如何?待他夺权成功,她必将臣服,不愿意也得臣服!
齐王冷笑一声:“就你这种乱臣贼子也配?”
若非他还需要南景这个成年王子权衡朝野,觊觎天师之女,南景早该碎尸万段了,还由得他在此叫嚣?
“儿臣这就让父王看看,儿臣究竟配不配。”南景振臂高呼,“杀!杀了齐王!江山与尔等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