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晴气清,麻雀扑腾着翅膀停在殿前的大榕树,啾啾唤了几声。落雪坐在榕树下的秋千上,乏了似的,晃了几下秋千,再不想再动了。
无玉自书房出来,看落雪焉焉坐在秋千上,一张小脸没有一丝神采。走过去,轻抚她的脸颊,道:“可是呆得乏了?乘船出去瞧瞧可好?来时你还未见外边的景致。”
落雪抬头看无玉,点了头,笑道:“外边的景致生得什么模样?可是好看?”无玉道:“我不同你说,你往外边瞧一瞧便晓得了。”说着,牵着落雪往外边去。
未想兴师动众,无玉命人备了只寻常的游船。上了船,落雪倚着红栏,懒懒趴在一边,还是乏乏的不想动弹。无玉来瞧落雪,看她苍白的小脸,探她额间,并没有什么烫的。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千万要同我说。”
“没的,没什么不舒服,只是犯了些困。”落雪懒散地抬了眼。无玉把落雪抱到怀里。想来是落雪今早起了早,这会子犯了困。
落雪靠在无玉怀里更是困得翻不开眼皮,隐隐中,看得前边来了一只船。道:“无玉,前边有一只船呢……”
无玉看去,水道上来了一只船,船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蓝衣的公子,颜如子都,身形修长,握着一把梅花扇,自有番遗世清华。一个是红衣的女子,那女子生得芙蓉如面,唇若涂脂,更有闭月羞花之颜,美则美矣,却比不得落雪那般倾国倾城。此二人便是梅隐与莫茉了。
梅隐乍看得无玉,俊逸的面容无甚别样的神情,但看清无玉怀里红衣的落雪,尤是一惊,唤了一声雪儿。
听得熟悉的声音,落雪睁开凤眸,看清那边船上蓝衣的公子,正是梅隐,霎时没了困意,兴兴喊了声梅隐便要过去,无玉揽着她不让她走,道:“迷糊糊的,要往哪里去?”
霎时风影一动,无玉面前多了一把梅花扇。闪身而来的梅隐盯着无玉,冷声道:“不管你是子桑无玉,还是浔越无玉,放了雪儿。”
无玉静静瞧着梅隐,未有半分动作。梅隐公子的扇子看似无甚用处,一过劲风扫,足以将人颈喉割断。
落雪拿开无玉的手站起来,把梅隐的扇子合上,轻笑道:“好生着,你向着他做什么?”
梅隐握住落雪冰凉的纤手,道:“雪儿,我们走罢,不要待在这里。回南山也好,去哪也好,我陪着你。”
“傻家伙,我前世是欠了你什么?”落雪无奈笑道。落雪初见梅隐时,他是遗世清华的梅隐公子,无牵无挂,淡泊一生隐于江湖。她以为他这一生都会在一隅淡看繁华,未想一眼入心,相思入骨。她竟毁了他。
两船相行愈近,无玉看那船上的莫茉,浅笑依然,轻轻唤道:“茉妹妹。”
“……玉,哥哥……”莫茉看无玉笑颜温润,而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却无半分烟火情谊。眸间盈满了泪水,时隔三年,她终于回到了神人之境,总觉物是人非,可事事都似未变,不曾改给一分。
落雪看那一个红衣的莫茉,浅浅笑了。莫茉看落雪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呆愣不已,眸中的泪水不觉间落了下来。
梅隐自是知晓无玉与莫茉的关系,带了落雪便想离开神人之境,才飞掠了几步,前边就挡了一众人。鹤枯看梅隐拉着落雪,道:“梅隐公子,你要拉着我家夫人做什么去?”
听夫人二字,梅隐呆愣瞧着落雪,说不出一分言语。莫茉听了,看着无玉,泪水落得更厉害,不止不断。
“没承想,你的嘴也是毒的。”落雪对鹤枯笑道,鹤枯撇了嘴,道:“落雪姑娘你别恼我,反正不久之后,也是要喊夫人的。现下喊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落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无玉道:“雪儿,回来。”落雪回首瞧无玉一眼,咧嘴笑了。落雪欲拉梅隐回去,梅隐却不动,落雪道:“横竖你也来了,歇下几日也是不急的。”
梅隐没有答话,只愣愣站着,不知是应还是不应。无玉飞身而来,将落雪揽进怀里,道:“太阳高了,回罢。”落雪点了头。
下了船,一行人回了神主殿。主后得了信,知晓莫茉回来了,特在殿前等候着。待看得莫茉来,含泪喊了茉儿。莫茉过去,哽咽着唤一声主后,在主后怀里哭起来。主后瞧了,亦是心疼,泪落不止。
“母后,进去说话罢。”无玉道。主后应一声,堪堪止住泪,揽着莫茉往里边去了。几人进了殿里,主后这才看得梅隐公子,识了出来,道:“梅隐公子也来了。”梅隐应了一声,行了一礼。
主后笑道:“梅隐公子既来了,多歇几日也是好的。”梅隐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主后与莫茉说着话,无玉不时也说上几句。落雪与梅隐倒像了无事的人,只先行退了下。侍者过来要引梅隐去住所,落雪道:“你且去罢,赶了这么几日,也累了。”
梅隐应了一声,道:“雪儿果真肯在这里?”落雪一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了,难为你还念着我。你不必理会我,我在这一处,好歹不会把命丢了去。”梅隐听了,默了一会,终不言语,和侍者去了。
外边的鹤枯一瞧见落雪出来,拔腿就想跑。落雪一声喊住他。他笑嘻嘻地问道:“姑娘喊我做什么?”落雪笑道:“我来了,你倒要跑。你跑什么,还怕我是妖怪吃了你?”
“姑娘不是妖怪,不吃人的。”鹤枯笑道。落雪道:“既然我不吃人,我问你几句总使得罢。跟我回那边殿里去,我细细来问你。”鹤枯搪塞说道:“姑娘,我不能走动的,公子还在里边……”
“你还能理他在哪?平日里,你疯在哪了,玩在哪了,也不见你时时守着他。这会子,你莫理他,横竖丢不了他。只管回去。”落雪道。鹤枯撇了撇嘴,只好和落雪回去了。
回得主殿,落雪坐下,呷了口茶,道:“说罢。”鹤枯问道:“落雪姑娘要我说什么?”落雪道:“你晓得的,只管说来。”
鹤枯看落雪似笑非笑的脸,知晓这一会是逃不了,索性说了出来:“公子与茉小主本就是青梅竹马。虽是认了哥哥妹妹,茉小主到底是喜欢公子的。主后疼爱茉小主,看在眼里,动过让公子与茉小主成亲的念头。不过那时梅隐公子来了,茉小主就和梅隐公子走了。公子又没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主后只好作罢了。”
落雪听后,淡淡笑道:“你倒是聪明,几下说明了了。”鹤枯嘿嘿笑了几声,退下了。
午时,主后殿里的侍女过来说无玉不回来了,在主后殿里用膳。落雪应一声,打发侍女走了。殿里的侍女把膳食搬上来,落雪动了几下筷子就不肯再吃了。
侍女过来要把饭菜搬下去,瞧一眼,饭菜几乎还是搬上去的样子。不由劝道:“姑娘好歹吃多一些,尊主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好家伙,你们若不说,他哪里就晓得了。”落雪笑道。侍女叹了一声,只好把饭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