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无玉恐落雪吹多了着凉,早早带她回神主殿。在殿外守着的鹤枯见他二人来,嘻嘻笑道:“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当你们不见了呢。主后在里边等着呢。”
“知晓了。”无玉笑道,牵了落雪往里去。主后见无玉与落雪来,道:“无玉,往哪里去了?外边那样凉,仔细给落雪姑娘着了凉。”无玉道:“正是凉了些,才不敢在外间待了。”
“小心些使得,姑娘的身子我瞧着还尚未大好,受不得凉的。若着了凉,往后不由得吃药。无玉,你这样知晓情理的,也这样疏忽。”主后道。落雪一笑,道:“主后,你别恼他,是我闹着要去街上的。”
“好,好。明几日寻个晴的日子,再出去瞧一瞧也是好的。”主后笑道,“我做了些绿豆糕,端来你们尝尝。”侍女将绿豆糕端上来。
眼瞧着夜渐深,主后又嘱咐无玉好生照料落雪,不便打搅,便走了。
落雪吃了块绿豆糕,甜糯清香,很是入味。无玉道:“夜深了,早些睡罢。”落雪就把一盘绿豆糕推到无玉桌前,道:“偏你来管我,叨叨叨叨的。”说罢,笑嘻嘻回偏殿去了。
无玉瞧绿豆糕一眼,并不吃。无玉向来不太吃糕点。鹤枯道:“公子,我端下去。”无玉点了头,鹤枯便端了绿豆糕下去。
鹤枯出了主殿,蓦地见北堂往这一边过。北堂喊住鹤枯,道:“听着外边的消息,茉小主似乎要回来了。”
“茉小主?”鹤枯吃了一惊,道:“我没听外边传来的消息,竟是不晓得。来来去去的几个人,已经烦忙不已了。茉小主走了三年,还要来这一趟,只会给公子添堵难堪。况且这会子,落雪姑娘在这呢。茉小主任着难教的脾性闹起来,又由着落雪姑娘的性子,还不得气得走了。”
“公子带落雪姑娘来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茉小主听了,自然是要回来的。”北堂笑道。鹤枯撇了嘴,道:“也不晓得公子是着了什么魔,任着这样的消息传过去。”
“传过去,茉小主才听得。”北堂一笑,转身离去。鹤枯摸了摸发疼的脑袋,思来想去,还是解不开,叹了一声,走进殿里。
鹤枯又回到殿里,一张脸恹恹的。无玉见了,问道:“有什么事让你这一副模样?”鹤枯瞧一眼无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既无事,夜深了,回去歇着罢。”无玉道。鹤枯应一声,低着脑袋退下了。
一只白鸽歇在无玉房里,睡在笼子里。这一只白鸽,就是那只极有灵性的鸽儿。无玉看已经睡熟的白鸽,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清冷难测。这一只白鸽,还是三年前,自小认做妹妹的莫茉送给他的,说这一个白鸽能替她陪他。
年少时,莫茉说无玉穿墨色的衫子好看,日日闹着说,没曾消停过。无玉听了多了,不肯再听,便再不穿以往喜欢的白衣裳,柜子里摆的都换成了墨色的衣裳。无玉没什么作想,倒是莫茉兴得几天围着无玉转。自莫茉幼时来神人之境,一十几年,便不曾走出过。莫茉生性玩闹,却能静静待着无玉身边,尽管无玉只看着书,不曾理莫茉半分。莫茉在神人之境待了一天一天,神主殿里的人都以为莫茉能静静守着这里。直至三年前,梅隐公子来了神人之境。
江湖上的梅隐公子手中有一把画了红梅的扇,惊才艳艳,却向来淡泊,君主三顾而不出。只顾执扇画梅,隐于江湖。梅隐公子因机缘巧合,在神人之境见了无玉,一下便合上画了红梅扇,眸子间尽是不易察觉的入骨恨意。无玉一看便察觉到了。那时却不知,无玉以往与那梅隐不知不见的,梅隐哪来的恨。入了人间,听得旧家说梅隐公子与大佚摄政王争一个倾国倾城的神仙妃子的闲话,才初初知晓,梅隐的恨意是为了落雪。
梅隐恨子桑无玉,生生毁了落雪的一生,而无玉那一模一样的容颜,梅隐瞧见了,只恨不得杀了他!
莫茉见那丰神俊朗的梅隐不由一时着了兴。梅隐知晓无玉心疼这一个干妹妹莫茉,更任着莫茉接近。也不知梅隐使了什么法子,引得莫茉肯走出神人之境。无玉道:“他若待你不好,你再回来。”
“那便定在三年。”
船出那一日,莫茉呆呆立于船头,许久都未曾见得无玉。
无玉知晓梅隐不会善待莫茉,带走莫茉只是玩闹罢了。无玉也知晓莫茉过的并不好,平日浅淡如水的梅隐公子恨起人来,任谁也接架不住。可是,无玉不接莫茉回来。莫茉那么生性骄傲的女子,没有三年,绝不会回来。
莫茉走后,无玉也不再待在神人之境,入了人间。正是三年将至之时,无玉入了大佚皇宫,见了落雪,那个神仙妃子一般的倾国倾城之人。无玉不得不承认,落雪生得很美,世间之人无一比之芳华。
而今,三年已到,莫茉该回来了。
翌日,落雪起得早一些。梳洗罢,难得得了兴儿去外边晃荡。来得花园子,清早的海棠花还沾着些露水。落雪纤指轻拨花瓣,花瓣上的露水便一滴一滴落在了青石板上。
“你可知,茉小主要回来了?”一旁扫地的丫鬟悄悄说了一句。纵然小声,落雪还是听得了。
“昨个儿听得了,”一个丫鬟答道,“茉小主来了,落雪姑娘怎么办?茉小主那样不管不顾的胡闹,前几个来神人之境的姑娘都被茉小主逼走了呢。下一会,还不定怎样闹腾落雪姑娘呢。落雪姑娘生得那样弱,哪里受得住?难不成,尊主还能赶了茉小主走?”
“尊主统共只茉小主一个妹妹,怎么会赶走?尊主可宠茉小主了,一切一切的,都难讲。”
听了这些话,落雪淡淡笑了。风轻掠,红影一动,海棠花树下便没了那一抹纤影。
无玉来落雪房里,不见落雪身影。侍女在外边喊了一句:“尊主,落雪姑娘回来了,在外间呢。”无玉听了,转身出去了。
“去了哪了?”无玉看落雪坐在桌前,问道。落雪撑着半边脸看无玉,笑道:“今个儿起得早一些,在外边走了些时候。”无玉握起她凉透的小手,道:“倒加件衣裳再出去,手冻得这一般冰凉。”
落雪看无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轻轻笑问道:“无玉,你可是喜欢黑衣裳?”无玉用自己的手暖着落雪的小手,道:“喜欢。”
“好生着,你诓我呢。无玉喜欢白衣裳,你怎么可能喜欢黑衣裳?”落雪盯着无玉,淡淡笑道。子桑无玉根本不喜欢黑衣裳,只喜欢白衣裳。浔越无玉肯定也是喜欢白衣裳,不喜欢黑衣裳。
无玉看落雪脸上浅浅的笑容,她笑的如此浅淡,似无半分明意,又似又万分暗意。无玉道:“久了,便会喜欢了。”
落雪道:“你这说的,哪里是喜欢,分明是惯了的。哪日我得了兴儿,或是看得烦了,统统的,把你柜子里的黑衣裳全搬出去烧了算了。”
“落雪姑娘,好一个姑奶奶,可别再欺负公子了。烧了书不算,还要烧衣服。单单拿一件就值好多黄金白银的。你要一把火烧了,让我往哪里哭去。”鹤枯走进来,委委屈屈说道。
“要你往哪哭去,”无玉笑对鹤枯说道:“得了她悦意便让她烧去,反正也拦不住的。”鹤枯瞧一眼无玉,又瞧落雪,落雪抱了无玉,侧了脸不理人。鹤枯撇了撇嘴,走了出去。
未一会,落雪抬头看无玉,问道:“这几日,我听说了好多,茉小主要回来了。”无玉一笑,道:“那是母后认的干女儿,按理,也是我的干妹妹。你若喜欢,也可认了她做妹妹。”
“妹妹?你忘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年岁,比你还小一岁呢。”落雪笑道。无玉道:“说来也是,茉妹妹同我是一岁的,比你大一些。”
落雪听无玉对莫茉的称呼,不由牵唇一笑,道:“好家伙,你倒是宝贝。”无玉摸了摸落雪脑袋,笑道:“你饶了我罢。我统共就这一个妹妹,又没别的姊妹兄弟,不宝贝一些,还能宝贝什么?”
“好,你有你的理,我说不过你,还不能理你了?”落雪说罢,偏了脸不肯理无玉。无玉无奈一笑,道:“是我的错处了,倒叫你不肯理我。”
“你是好的,哪有什么错处,横竖是我的不是。”落雪撇了撇嘴,说道。无玉将落雪抱进怀里,叹了一声,道:“你不喜欢茉妹妹,是怎么一个缘故?好歹同我说说。”
落雪听无玉的话,抬头瞧无玉一眼,道:“我若是得了欺负,你可是争帮我?”无玉一笑,道:“你这样宝贝,我不争帮你,还能争帮哪个?”落雪便笑了,把脸埋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