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将无玉迎进左相府,在书房说了些闲话。又念无玉远途来辛苦,便不久留,劝无玉早些歇息。无玉便辞了左相,出了书房。房外守的小厮过来领路,无玉随小厮出了厅堂,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步子声。回身一看,是钟离丝锦与她的丫鬟盼兮。
“不知钟离小姐有何事情寻无玉?”无玉笑问道,钟离丝锦看面前俊美无俦的墨衣公子,他眉间的朱砂殷红似血,衬得他一个人如神祇般圣洁不可亵渎。水眸一荡,轻轻一笑,温声道:“锦儿敢问公子,公子此次来,何时去?”
“待无玉思得下一个去处,自然要去的。”无玉道。钟离丝锦点了头,道:“锦儿知晓,扰了公子了。”说罢,转身走了。无玉看钟离丝锦纤细的背影,墨玉般的眸子清冷得无一丝烟火情谊。钟离丝锦聪慧得很,是世人说的那种不麻烦的女子,很守本分。
小厮将无玉带到他先前在左相府歇过的院子,鹤枯早在院子里候着。院子里植满了绿竹,风一来,满院的幽清暗香。来到屋里,一件件物什不沾一点灰尘,很是干净。小厮在一旁说道:“无玉公子,小姐吩咐着呢,每日必仔细扫干净公子的院子。想着公子来,一连着几日更是扫了又扫,清了又清,干净得很,公子放心住下。”
无玉坐下,笑道:“劳烦了。”鹤枯将一袋碎银子给了小厮,小厮接过了,千恩万谢后走了。
“公子,我们要在这季雨都待多久?”鹤枯问道。无玉从袖中拿出一只草蚱蜢,还是那只落雪丢给他的,而他折的那一只一模一样,给了她,也不知要给她丢到哪里去。
“要待多久便多久,何来计较?”无玉把玩着草蚱蜢,浅浅笑道。鹤枯应了一声,只要跟着他的公子,一应的,没什么可挂心的。
“公子,我们何时能再见落雪姑娘?”鹤枯偷偷瞧了眼无玉,小心翼翼问道。无玉瞧他,笑道:“相识了几日,不过才分离,倒让你念着见她?”
鹤枯嘻嘻笑了一声,无玉又道:“收了你那小心思。那孟浪女就是一团三味真火的球儿,沾上了,扑也扑不灭。”
听了无玉的话,鹤枯苦下了脸,道:“扑不灭就扑不灭,公子可以娶了落雪姑娘……”无玉睨一眼鹤枯,道:“你说什么该死的?那孟浪女还调唆了你不成?”
“公子,落雪姑娘没调唆我。我是瞧着,公子同别的都不亲近,只同落雪姑娘亲密些。公子倒不如娶了落雪姑娘,身边好歹有个陪伴的,没那样冷冷寂寂的。”鹤枯道。无玉道:“傻家伙,你怎么瞧我就冷冷寂寂的。我乏了,你走罢。”
鹤枯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在樟树底下蹲下,撑着半边脸,呆呆的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这一厢,右相府里摆上了饭。正吃着饭,淮生看落雪一会,一会又不看,状似犹豫。落雪瞧淮生一眼,笑道:“我不是外的,表哥要说什么只管说来。”
“雪儿,”淮生放下手中碗,叹了一声,道:“若可,最好离无玉公子远些。”落雪笑了一声,离无玉远些?无玉那一个嫌的厌的,恨不得将她丢在佛祖脚下,永生永世的不见才好呢。道:“表哥不必忧心,他厌着我呢。”
淮生皱了眉头,还是肃声道:“雪儿,你三年在宫中,且不知外边的事情。无玉公子三年前在南山镇现身,以商之名,各地招幡,几乎一夜成了天下第一商,盛名天下。各处的人千寻万找,没有一个真正知晓无玉公子的来历。前一年,南国发了水患,朝堂上下一时束手无策。无玉公子恰来季雨都,助时是五品的钟离大人解了水患,由此,钟离大人升了一品左相。左相才对无玉公子如此敬重。未多久,左相愿将女儿许给无玉公子,无玉公子未答未应。这一遭下来,整个季雨都都知晓了。”
“雪儿,无玉公子的深浅谁也不晓得。你莫念着他与子桑无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乱了分寸。”淮生看着落雪,缓缓说道。他知晓她深念着子桑无玉,一点一丝与子桑无玉有关的东西都会令她发狂。
落雪默了。初听得无玉二字,瞧见眉间朱砂的墨衣公子,一时心疼如寸断。他清冷无情,不是温润如玉的子桑无玉,他恰似天间来的神仙,浅淡笑意间无半分烟火情谊。
“表哥我知晓了。”落雪一笑,埋头吃起菜来。淮生瞧着落雪,饶是得了答,还是挂心,哪里放得下心。
吃过饭,落雪回到自己的院子。这一个清幽的院子里栽着一棵樟树,生的年份久远,很是硕大。青瓦的屋檐下,摆了几个泥盆,盆中有嫩绿的绿苗,矮矮的一丛。
落雪看那几盆绿苗,不由笑了。三年了,子桑无玉走了,那盆中种的蓝色的花还没有开。那时,子桑无玉远涉大洋,带来这花的种子。只因她说了一句,未曾见过蓝色花朵。她满心欢喜种下,一直等花开,无奈三年了,盆里只是一丛绿苗,绿苗不曾再生长。
落雪在屋檐下的青石阶坐下,纤指轻轻拨弄盆中绿苗细叶。细叶在阳光下盈绿通透,如翠玉般青葱。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蝴蝶扇着翅膀落在落雪发上,收了翅膀,静静的不动了。风拂起落雪殷红的衣袂,更吹起她青丝,一齐乱在空里。
“我回来瞧你了,”落雪轻轻地说着,不知对哪一个说,抑或是对自己说。
过了一夜,清早起来,街上就敲起来锣鼓,一声响着一声,尤是清亮。鹤枯问了早起去了一趟外边的小厮,小厮说赶着日子了,街上有舞狮子的。鹤枯听了,兴兴跑到无玉房里,说:“公子,外边有狮子看呢。”
“有什么狮子,不过是死物,兴什么?”无玉看着书,笑道。无玉整日里只是看书,出也不出去,早早的就闷坏了鹤枯。这一回,鹤枯任是闹着性子要去街上看狮子。耍泼闹腾的,无玉看不下书,不得不放下书,道:“你这厮,生这般大什么没见过?偏是什么听了,都要瞧上一瞧。”
鹤枯笑嘻嘻地道:“公子,我们寻了落雪姑娘一同去好不好?”无玉笑道:“依你了。”鹤枯便兴兴跑到外边,催着无玉出来,无玉叹了声,起身走了过去。
才出了院子没多远,迎面来了钟离丝锦与盼兮。钟离丝锦看鹤枯一脸笑意,猜是鹤枯得了兴儿,偏要闹着无玉去街上瞧狮子,笑道:“公子去哪里?可是去看街上的狮子。”
无玉瞧一眼钟离丝锦,笑道:“是了。不知钟离小姐可否有兴同行?”钟离丝锦点了头,温笑道:“是锦儿有幸了。”
“公子,我们还得去右相府拉落雪姑娘出来。”鹤枯道。无玉笑道:“急什么,这就去了。”钟离丝锦听了,问道:“可是昨日那个红衣裳的美女子?”无玉道:“是了。那一个孟浪女,胡闹起来比混世魔王还厉害。钟离小姐见了她,合该不应她一句半句。”
钟离丝锦与盼兮不由笑了。落雪该怎样厉害,担得起无玉说的一句半句。无玉伸手引了路,道:“钟离小姐请。”钟离丝锦点了头,几人便一齐往府外走去。
来到右相府,侍者将无玉四人引到落雪的院子。走进去,无玉瞧见檐下花盆里的绿苗,牵唇一笑,伸出手,轻轻拨弄盆中绿苗。无玉若没看错,这是蓝姬了。蓝姬花原是生在别处,在南国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已是不易,更别论开花。再生长下去,这一丛绿苗就要萎了。无玉想了想,修长手指一动,将一株绿苗连根拔起。
侍者去了里边,喊道:“表小姐,无玉公子与钟离小姐来了。”落雪坐在窗前发着呆,听了侍者的话,往外边去。才出来,就见无玉拔了盆里的绿苗,登时恼火了:“无玉,你穷疯了,扯我秧秧?”说着一掌挥过去。
无玉挡下落雪一掌,落雪又发了疯似的一招一招打过来,速度之快另人眼花,力道之大劲风刮面,好不厉害。无玉不紧不慢应着一招一招,起落间不失清雅。打斗间,庭里的一株桃树竟生生被拦腰截断。
转眼间,竟过了几十招招,钟离丝锦看空里不断变幻的红影与墨影,好不吃惊。初见落雪,瘦瘦弱弱的模样,看似手无拿刀的力气,哪想武功如此厉害。无玉也满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江湖上,从未听闻无玉公子会武,如今一见,真开了见识。
鹤枯瞧着无玉与落雪,呆了又呆。鹤枯在无玉身边护卫着,但凡江湖来个人,都能对付对付,这会子,连一招一式都没能瞧清楚。落雪江湖传名红衣妖仙,一夜屠尽青山,虽有些不可考究,武功却着实厉害。能与无玉过招如此之多的,以往鹤枯只晓得魔宫宫主万俟凉,现下,得多一个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