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几日,来得洛江的东西江口。东江口是直去南山的水道,回神人之境也需经南山。无玉立于船前,看那东江口,墨玉般的眸子一荡。不知孟浪女可回了南山。
“公子,老船夫问公子,可否在此处歇息一日,修养船件,补些粮食。”鹤枯来问,无玉道:“也可。”鹤枯便去回了老船夫。来到江边镇口,老船夫停下船,拉住绳,放下锚。
无玉与鹤枯下了船,鹤枯转眼看得隔江一边的一抹红影,睁大了眼睛,喊道:“公子,公子,你看那……”无玉应声看过去,见江边小亭里坐着一个红衣女子,一张脸如画倾城,正是落雪了。落雪低头编织着长草片,浑然不知江那边的来人。
“落雪姑娘,公子在这里呢。”鹤枯隔江喊了一句。听得声,落雪瞧过去,是无玉一行,歪了脑袋,轻轻笑了。无玉看她,又杂又乱,心间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们怎么这样快就来了?”落雪说罢,运起轻功,踏水而去。一时惊鸿倩影,红衣香动,宛若神仙妃子。落雪落在无玉身前,笑嘻嘻瞧着他,手里还抓着几片长草。
无玉看落雪如孩童般纯真笑靥,牵唇一笑,道:“你还不走做什么?”落雪笑道:“有人要我的命,我怕打不过,不敢走了。”
“亏得江湖传说你一夜屠了青山,初初乍一听,我也是惊奇了,哪有这样本事大的狠心人?见了你,我倒不奇怪了。”无玉轻笑道。落雪道:“怎么就不奇怪了,我没那样大的本事,偏有那样狠的心?”
无玉但笑不语。落雪将手里的几片长草递给无玉,道:“你行行好,教我折草蚱蜢罢。我在这待了几天,愣是没捣鼓出怎么个折法。好歹你来了,教教我罢。”无玉道:“我为何要教你?”
“我偏缠着你,看你教不教。”落雪笑道。无玉瞧她,无奈轻笑,接过那长草折起来。
鹤枯看几日才露了笑颜的无玉,悬着的心才撂下。果然,还是得落雪能治了无玉。
无玉折了一只草蚱蜢,道:“可看清了?”落雪摇摇头,道:“我瞧不懂,好家伙,你再做一遍。”无玉把草蚱蜢丢给落雪,道:“今日乏了,不做了。”
落雪上下翻看着草蚱蜢,问道:“你要往何处去?”无玉道:“回我该回的地方。”
“南山?”落雪瞧他,笑道。
“那是你该回的地方,我去做什么?”
“那也是你该去的地方。”落雪一双如水的眸子看着无玉,道:“你若不愿去,我也要请了你去。”
“孟浪女,你又想做什么?”无玉一笑,墨玉般的眸子深不可测。落雪笑了,纯澈的笑容如同孩童般干净,也不说话,攥着草蚱蜢就要走。无玉拉住她,道:“你敢这个模样就入镇子去?”
“我敢。”落雪道。无玉道:“你敢,我可不肯让你敢。”说着,牵着落雪上了船,来到舱里,拿出一顶帷帽给落雪带上,放下遮面的白纱,便掩了落雪一张脸。
“无玉,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落雪隔着白纱看无玉,道。无玉道:“不是你见不得人,是别人见不得你。”
“连你也见不得?”落雪笑问道。无玉轻轻笑了,未答这一个问,牵起她冰冷的纤手,道:“你自己不肯回南山,我便亲自送你回去。”
听得这一句,落雪默了,说不出一句话。
入了沿江小镇,落雪看得沿街一个买糖葫芦的,挣脱无玉的手,跑了出去。从小贩那里得了串糖葫芦,却不吃,抱在怀里。无玉走过来,道:“独独抱着不吃,想做什么?”
“反正不给你吃,莫理我。”落雪朝无玉吐了吐舌头,往前走了。鹤枯瞧一眼无玉,道:“公子,可要去买一串?”
“这种吃了生蛀虫的东西,不要也罢。”无玉道。鹤枯看一眼红彤彤的糖葫芦,撇了撇嘴,少时,无玉还是喜欢糖葫芦的,只是嫌吃多了会生蛀虫,愈少吃了。
几人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小二瞧一眼惊为天人的无玉与戴着帷帽的落雪,悄悄问鹤枯:“小兄弟,这可是你家公子夫人?”
落雪将糖葫芦往无玉面前送,无玉伸手去拿,她又嘻嘻笑着把糖葫芦藏到背后,不肯给无玉。无玉无奈一笑,这个孟浪女只晓得玩闹他。
鹤枯瞧他二人一眼,狠狠点了点脑袋。小二道:“可是吵了架?怎么不在一块住?”又看他二人,平平和和的,不似吵了架的模样。
“夫人前几日离家出走了。”鹤枯小声说道。小二恍然大悟。无玉回首瞧一眼鹤枯,唇际笑意愈深。鹤枯瞧了,只觉脊背凉。无玉和落雪武功高深,哪里听不得他二人私语,一句一句听的清清楚楚呢。
“相公,”落雪笑着喊了一声,无玉瞧一眼落雪,未言一语。鹤枯听了,直犯悚。小二拿来钥匙,鹤枯一一接过,讪讪走过来,道:“公子,可以上去了。”无玉应了一声,牵了落雪上楼去。
开了门,无玉牵着落雪进去,又关上了门。伸手将落雪的帷帽摘下,看得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落雪抓了无玉的袖子,道:“这东西我戴着不舒服,不想再戴了。”
“你不肯便罢了?由不得你。”无玉道。落雪道:“难不成你来管我,一日日,你肯都守着我?等你不在了,自然管不着我了。”
“我管你?你这一个天魔星,哪个愿理你就来理,我可没那样好的精神气。”无玉道。落雪睁着一双如水的眸子瞧无玉,把手里那一串糖葫芦往嘴里送,咬下第一个果子,又递无玉面前,笑嘻嘻问他:“无玉,你吃不吃?”
无玉伸手去拿,落雪避了开,道:“你肯要,偏生不给你。”无玉无奈一笑,伸手去还要抢,落雪不给,二人倒斗了起来。未一会,终是落雪不敌无玉,给他束缚住了双手。
落雪皱了皱鼻子,想她出南山多年,还未能遇几个敌手,却几回败在无玉手下。看面前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道:“亏得你无玉公子的盛世名声,底下还跟我抢吃的?”
“孟浪女,是你在我面前晃荡,却不许我来抢。”无玉牵唇一笑,浅浅道来。落雪听了,吐了舌头。无玉收回手,正要放开她,她却扑过来。一下子把他扑倒了。
“公子……”推门进来的鹤枯看得落雪直直把无玉扑了下去,生生看呆了,一脸木木愣愣的。
听得声,落雪抬头,瞧一眼鹤枯,面不改色地坐起来。鹤枯一步一步蹭过来,小声对落雪说:“落雪姑娘,我家公子虽生得比别家的公子少爷高一些,到底是很文弱的,姑娘你就行行好,别尽欺负公子。”
落雪转头瞧一眼,无玉已坐起,整顿微乱的衣裳。留神一打量,无玉生的是玉面俊颜,身形修长,满满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又瞧一眼鹤枯,鹤枯一双大眼睛耿直的看着她,她不由笑了笑,转而又冷下脸,道:“好生着,你当我瞎啊?”
鹤枯撇了撇嘴,碎碎念道:“本来就是……”本来就是?落雪冷眼一扫鹤枯,鹤枯皱了皱鼻子,一张脸委委屈屈的,走了出去。落雪把那一串糖葫芦丢给无玉,道:“给了你,吃了生蛀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