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正在院中侍弄一盆蝴蝶兰,平儿突然神秘莫测地凑近我说:“娘娘可曾听闻颖儿?”
乍然听闻这个名字,我心下一颤,似是心中极隐秘的角落被人勾了出来,赤裸裸又鲜血淋漓,原本已经结了痂的伤疤被大喇喇地撕扯开来,有着无处可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但我面上不愿显露半分,只闲闲的问着:“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个名字?”
平儿的眼睛大而闪烁,乌黑的瞳仁像是镶嵌了两粒紫黑的葡萄,扑闪扑闪着很是明亮,此时透着一股狡黠的神色:“主子不知道,几个有头脸的主子和奴婢都在传,皇上昏迷时唤的就是这个名字,别说多深情了。”
听到“深情”二字,心脏遽然一阵疼痛,像是被打了一拳,兜头兜脑地来不及反应,心脏却已经痉挛。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不适:“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么。”
平儿天真的眨巴眨巴眼睛:“听说是从裕芳殿传出来的。”
我砸着嘴说道:“欣婕纾么,那也倒难怪了,她向来是个嘴快的,藏不住事。”
平儿用手点一点蝴蝶兰的花蕊,手上沾上了些许花粉:“听说是侍寝的时候听见的,奴婢觉得怎么着唤的也该是娘娘呀,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唤上颖儿了,真是搞不懂。”
我掐下一朵花,在手指间揉碎了弃在地上:“告诉内务府以后不用送蝴蝶兰来了,这盆也搬回去吧。”
如此几日,我每天都希冀能听到有关颖儿的只言片语,但都探听不到什么,不免失望。
下了连日的秋雨,多日都闷在了宫中,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喊了平儿便要出去走走,换过一条木兰青双绣缎裳,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我便和平儿踱出宫去。
片刻后就到了御花园,迎面正好遇上方思乔和白廖,她们两人相携而来,极是亲密,见到我,张思乔已经贵为宜嫔,我向着她盈盈拜倒,她虚扶我一把。而白廖只是对我略微欠身,满面的不耐之色,一脸的趾高气昂。据说白廖之父白义平定西北叛乱有功,一时风头无俩,皇上近来极是宠爱白廖。而她出身高贵,自是不把我这个没有母家的又无子可依仗的小小妃子放在眼里。
而张思乔则是冲我点了点头,面目中不似之前的热络,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我心中微凉,果然墙倒众人推吗,看来颖儿这个名字激起了不少浪啊。
张思乔淡淡笑道:“姐姐果然也是好兴致,秋日的御花园虽不同夏日的百花竟放,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呢,单论这桂花菊花在品相上就已经胜上一筹了。”
我仔细嗅了嗅空气中萦绕的清新桂花香气,说道:“人都说好花不常在,我觉得人也如花一样,人情冷暖,如人饮水,只有自己知道。”
我说得隐晦,张思乔瞬间望我一眼,眼神带着审视与探究,有一瞬的光芒闪过。白廖却是嗤笑一声:“什么花啊人啊,左不过都是看个新鲜劲儿,你们偏得弄出些个弯弯绕,好没意思。”她手指一点张思乔:“我说不出来吧,你非要拉着我逛御园,竟是些无趣的人,好不耐烦,还不如回去歇会子觉来的惬意。”
白廖说得直白,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她家世好,自是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气性,也只有八面玲珑的张思乔能入了她的眼,而像我一般浮萍的妃子她是断断看不上眼的。
张思乔眼眸一转,温和地笑看着白廖说:“你可真是尊大佛,好不容易请着出来逛逛就发痴性,还没走两步,就嫌这嫌那,真不知白将军把你养这么大得费了多少功夫。”
白廖扭过了身子,假意嗔道:“你这么说我,我可不依,就你惯会编排我。”
她们将我视若无物地玩笑打闹,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只能暗暗忍着。
白廖娇憨地揽过了张思乔的手肘,她本就容色明艳而美丽,此刻带上了几丝娇嗔更是愈加妩媚多姿,莞尔一笑,直教人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张思乔宠溺地笑笑,点了点她的鼻子:“懒鬼,那便去你宫中坐上一遭。”
白廖凉凉看我一眼,撅了噘嘴,不客气的道:“翠微宫地方小,招待不来嘉贵仪,就不请嘉贵仪一道了,还望嘉贵仪莫要放在心上。”说完,她二人便相携而去。
待她们走远了,平儿才愤愤地说道:“什么人呐,可真是会给自己长脸,我们又不是巴巴地上赶着要去她宫里,还真当自己那里是个稀罕地呢,没得叫人唾弃,娘娘可千万不要挂在心上,那种人不值得与她一般见识。”
我怅然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母族可依,家世单薄,有没有皇子依仗,她看轻我也是常事,我倒是欣赏白廖的爽利,有话直说,反倒是张思乔令我不安。”
平儿大为不解,嘟着嘴说道:“奴婢看宜嫔倒对娘娘很是尊敬,话也说的温和,不像白小媛一样堵人。”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便岔开了话题,不再谈论此事。随便逛了一会御花园,几朵菊花果然开得正好,黄澄澄的如金子一般,细长窈窕的花瓣包裹着娇嫩的花蕊,有的团包在一起,有的舒展的明媚,大朵大朵的簇拥在一起,令人看了就心生喜悦与熨帖,仿佛这娇媚的花也在心上开了一朵,很是惑人。
随便赏玩了一会便有些无趣,因衣衫穿得单薄,便慢慢走着回了昭仪殿。
走到半路,便看见了赶来的白芹,她手中拿着一件暗红色蜀锦披风,边为我披上边说:“都是秋日里头了,主子怎好还穿得这么少,还是听彩云说了,我才知道,若是万一感染了风寒,那可怎生是好。”
我拍拍白芹的手,示意她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