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院中,看着白芹小心地守着煎熬的药罐,不时扇着风让火势更大一些。
“本就是些粗使杂役的事情,交给一般的小宫女就行了,哪里就用得着你费心劳神呢。”
白芹看着我笑答道:“不碍事,奴婢愿意做这些事情,小宫女们手脚粗笨,不及我精细,煮药又是细工出慢活的事情,火候掌握地顶要紧。”
我不在意地笑笑便随了他去,想到一处便开口问道:“你可认得一个叫茹儿的宫女?”
白芹略一思索便道:“认得,是环儿在宫中认的姐妹,之前时常会来寻环儿玩耍,但现在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主子好好的怎么提起她了?”
我便把张思乔说的话择要紧的说与了白芹,白芹徐徐地扇着药炉,秀眉微蹙,低低地说:“奴婢已经防着环儿了,没想到还是让她钻了空子,奴婢以后一定会更加仔细看顾着她。”
我摘了一朵迎春花在手中细细碾碎,花香更加馥郁,我任由着浓艳的汁水浸染食指与拇指,留下擦不掉的红色水渍:“翠菊殁了,便让环儿顶了翠菊的缺吧。”
“主子,可是........”
我打断白芹要说的话:“我自有思量,你多注意着她便行了,左不过是一个吃里扒外奴才罢了,还能上了天不成。放在跟前反而好警醒着些,而且也该收网了。”
我亲自下厨做了马蹄糕、百合酥、藤萝饼。
香月在一边帮着我做,平儿手脚不如香月利落,为的不越帮越忙,在一边候着。
只捡了话头说起“主子终于找皇上了。”
我让她准备一下,皇上会来,香月好奇的问:“主子怎会如此肯定。”
平儿嗔看香月一眼:“主子和皇上本就相互思念,现在主子肯低头,皇上自然巴巴地来看主子。”
香月这才了然一笑,手上做的越发快了。
我让小路子去唤了刘旺来,刘旺见到我时依旧是毕恭毕敬,半分不见怠慢之色,行了礼后便立在一边听候我吩咐。
“皇上近来可好。”虽然有些僭越,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刘旺低眉顺眼地回道:“皇上一切都好,只是养心殿没了娘娘常来相伴未免落寞了些。”
“皇上可曾提及我一言半语。”我问着,眼中不免有了点湿意。
“皇上近来言语少了不少,且经常看着一支簪子出神,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刘旺的腰弯得更下了。
我把点心交给刘旺,又给他一个绣着鸳鸯交颈的香囊,命他都要交给皇上,我看了白芹一眼,白芹上前几步递给刘旺一包碎银,刘旺推拒了几番:“娘娘对我有恩,刘旺没什么本事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万不敢收这好处。”
“前话就不说了,现在是本宫托你办事,你收下了我才放心这差事能办好,不然本宫坐立不安。”
刘旺听我如此说才堪堪收下了银子,对我躬身行礼后便去复命了。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随口吟诵着,这是写在香囊里的字条上的诗句,此时读来朗朗上口,只愿王笺能领会我一番心意。
出乎我意料的是,王笺并没有来,我在院中守候了良久直至深夜,但都没有盼到他的到来,以至于躺下后,心钝钝地如刀锯般的疼痛。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即使我向他低头了,表了相思之情。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睥睨一切,怎会因为我小小的示好而放下他一向自持的骄傲。
第二日依然没有等到王笺,却盼来了刘旺。
“皇上让奴才来请娘娘去养心殿一叙。”
更换了衣服便随着刘旺去了养心殿。
即将见到许久未见的王笺,我有些激动和忐忑,呼吸也有些不畅了,一步一步地走向寝殿,走向王笺,原本是走熟走透的路,此刻竟有些生疏了,脚下生了绵绵软意,仿佛一个走不稳便要踏空,本应是坚实的地面,却像是铺了一层棉花。
我走进殿内,沉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是王笺身上好闻的龙涎香,但又夹杂着一股沉沉的檀香,是礼佛专用的那种香味,我被兜头兜脑的香味一冲,立时有些站不稳,刘旺见状忙扶了我一把:“娘娘快请进去吧,皇上已经等了一会了。”
我疾行了几步,略一张望便看见王笺卧在美人榻上,以手支颐,意态闲闲,半闭着眼眸,因着没有冠发所以三千青丝泻水而下,恰如一匹上好的墨缎垂顺于榻上,微风袭来,发丝便调皮的撩拨着。
因是入了春,王笺没有着外衣,只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咋然望去,配上他冷峻的眉眼,很是清秀脱俗、恍如谪仙。仿佛他的每一次眨眼,每一次翻身、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妖媚,少一分则无趣,他却美得刚刚好。
我冲着他行了一礼后便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他也不与我说话,只自顾自拿起榻边摆放着的酒樽,自斟自饮,仰头喝下时会有酒水从他的嘴角流下,随着喉结的滑动,顺着修长的脖颈蜿蜒流至衣衫里,一片春光旖旎。
我只望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似乎这等美色看一眼都是亵渎。
良久之后,响起了一道喑哑的声音:“过来。”
我抬头正好对视上他的眼眸,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有些微醺,眼神也有些迷离,但望去像是盛了满天星河,浩瀚宇宙,直让人要溺死在他的眸中,黑水银般的眸子注视着我,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走至他的身旁,不觉有些拘谨。
“你有什么话要与朕讲么?”
我知他问的是什么,但也只能三缄其口,与朱优的谈话若是让王笺知晓,必是一场风波。
“臣妾只想劝皇上如此饮酒伤身,还望皇上为身子考虑,莫要贪杯。”
王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手指摩挲着酒樽:“殊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朕饮的也就是这一个愁字。”
“臣妾不知皇上在愁什么,但前朝大臣、军国要是、后宫嫔妃,无一不让皇上分神,就让臣妾陪皇上饮上几杯可好。”
王笺没有做声,只是脸上浮现了几丝玩味的笑,冲我招了招手。我上前几步,捧起酒樽便饮,他也不拦我,只由着我喝光了酒樽里的酒。酒水热辣辣的流过喉咙食管,只在胃里灼烧着,浑身不觉有些燥热,脸上也蒸熏地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