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物类之相应,玄妙深微,知不能论,辩不能解。”
——《与妖书》
“姑娘是哪里人?”
宇文泽眼底一片清澈,面容带笑地看向比自己低一头的将晚。
将晚想了想,莞尔一笑道:“算是明州人士。”
自记事起,她就和云峰身处明州,祖籍在何处她也并不晓得,只不过偶尔言语间得知自己和昭关东林有些渊源。
但将晚没把这当回事,她不多问,云峰那脾性也不肯多说。
宇文泽心下了然,却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眉头微皱:“那你现如今是定居在京都么?”
将晚点头称是,大大方方道:“我师父深得陛下厚爱,前不久陛下在颐仁东街赐了座府邸,我就随着师父入了京。”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十分有礼地笑着作揖,“沈寺卿既已去了大理寺,我便也不耽搁了,还请殿下留步,草民先行告退。”
宇文泽乐呵呵地笑道:“这又何妨,我欲先往醍醐茶馆而去等你二人。”
将晚见无法推脱,只得应道:“那便一同走罢。醍醐茶馆的老板是我友人,我近日歇在那处。”
老板?友人?宇文泽剑眉一挑,很是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也好。”
出了西华门,拐过前面一条街,方走了没几步,前边不远处便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只听得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高不低地唤了一声“将晚”。
将晚抬头一看,见江逐鹤正站在前面不远处,脸上带着笑容。将晚双眼一亮,又惊又喜地往前小跑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喜出望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江逐鹤扬扬嘴角,轻言浅笑:“桃酥糕做好了,我来接你。”
话落,他才注意到将晚身后站着一翩翩少年郎,见那人穿着打扮不俗,且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必定是哪位皇子了。江逐鹤收了笑容,正欲行礼,将晚先他一步接过话茬道:“江老板,这位是三殿下。”
江逐鹤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云淡风轻道:“见过三殿下。”
宇文泽摆摆手示意免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应当就是醍醐茶馆的老板了罢?”
——————————
“什么?!”将晚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昨夜还有个孩童走丢了?”
沈长空满脸愁容地点点头,面色僵硬:“不错。我前脚刚到大理寺,刑部的人后脚就跟上来了。”
“如此,”将晚顿了片刻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街上走一遭,问问安仪郡主的行踪。”
景行闻言,毫不犹豫地道:“师姐,我同你一起去。”
江逐鹤扫视了一圈周围,思考良久后提议道:“我和将晚去城南,景行便和沈寺卿去城西,三殿下便待在城北,城东那儿我捎个信给子山,让他去问问。”
他这提议一说,几人皆点头应下。醍醐茶馆所在之处就是城北,城北相比起京都城其余地方来更显清净,宇文泽一人也可应付。
但宇文泽偏生有些不满意:“将晚姑娘,城北我没怎么来过,怕耽误了事,你要不和我一起罢?”
还没等江逐鹤拦下,将晚就出声拒绝:“城北地小清净,一人足矣。”
江逐鹤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完完全全放下心来,就见将晚又继续往下道:“殿下若是嫌不认得路,不妨和我一道去城南罢。城北就交给江老板,他对这儿熟悉得很。”
江逐鹤一时语塞。
宇文泽喜不自胜地连声应下。
一旁的景行收到江逐鹤的眼神后忙上前几步站在将晚和宇文泽中间,把他二人拉开一定差距,忽悠道:“师姐,你这人生地不熟的别带着三殿下一齐找不着路了。要不这样,城北由我负责,三殿下和沈兄去城西就是了。”
再说了,就依江逐鹤那性子,哪里舍得你离开他半步?
将晚沉思半晌,觉得颇有道理,便应允下来。她做事不爱拖拉,见状便拉着江逐鹤出了醍醐茶馆,往城南而去。
景行不敢看宇文泽黑下来的脸,想也没想就动身出了茶馆。
不知情的沈长空心下感慨他们几人动作之快,见状便也朝宇文泽行了一礼:“三殿下,请。”
——————————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么?”
江逐鹤有些受伤地垂着眼睑,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将晚起初被问得一懵,而后才反应过来,忙颇不好意思地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似的笑笑:“江老板切莫误会,他毕竟还小,也应当多加照顾。”
还小?江逐鹤不动声色地冷哼一声,那小皇子看你的眼神就跟要把你生吞活剥给吃了似的。
他内心腹诽了几句。
将晚看他那副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只好没皮没脸地笑道:“若能选择,我自然是想赖在你边上了。”
江逐鹤闻言心情大好,面上却故作平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日头正好,暑气蒸腾,街上人声鼎沸,喧嚣不断。将晚后背的伤被汗一津,有些隐隐作痛。她心下念了个消暑咒,这才减轻了不少燥热。方走了没几步,她便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闪过些许模糊不清的画面,恍恍惚惚得看不真切,心上像是有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剐着,疼得她冷汗直冒。
嘈杂间,她似是听到有人在一遍一遍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朝旁边移了几步,欲找到江逐鹤的身影,但却扑了个空。将晚脚下一个踉跄,凝神听着四周的声响。
“你就是禅寂真人?”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我是宁王之女,名为兰昭,久仰真人大名。”
将晚一愣。
兰昭是何人?
“兰昭,回来。”
“兰昭,听话。”
“兰昭,我还给你做桃酥糕好不好?”
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满眼通红地跪坐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声音歇斯底里,嘴里喃喃叫着“兰昭”。
他每唤一声“兰昭”,将晚的心就随之疼上几分,直至缓过神来,面前的江逐鹤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见她眼神逐渐清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方才怎么了?你存心吓我是不是?”
将晚心里一阵酸楚,脸上突然传来微凉的触感,她甫一抬头,便见江逐鹤正动作轻柔地伸出手指替自己擦拭着眼泪,眉头紧皱:“方才你捂着心疼得眼泪直冒,现在如何了?还疼么?”
将晚怔怔地看着他,前言不着后语地问道:“兰昭……是谁?”
江逐鹤手上动作倏然一顿。
正是:
不知昭关前尘事,只怜明州是故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