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声如婴啼,其状似走禽,最是此豸至极。”
——《与妖书》
有道是:
醍醐聚茶香,杉松立仙鹤。岫烟出寺楼,无诗人不愁。
日头正好,晴光浮现,穿堂风过,惊去倦意。
江逐鹤方合上账本,门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见来人正是好友秦子山,蹙着眉略有不满道:“走这么急做甚?”
秦子山再不似往常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也没理会那句话,径自往下道:“你倒有闲情逸致。”他抿了口茶缓了缓,“那小丫头跟着盛琮去了京郊。”
江逐鹤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带了些嗔怪的意味:“你怎么不跟上?”
秦子山原本面无表情地敲着扇骨,闻言却被气得笑出声来:“你不是说有事就先向你报备么?”
江逐鹤冷眼一瞥,提脚正欲绕过他往外走,不料门外又施施然走进来一人,看见江逐鹤后“噗嗤”一声笑道:“江老板您这是亲自来接我呢?”
江逐鹤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不知璇娘来有何贵干?”
秦子山无奈扶额地腹诽了一句,忙走上前说了些客套话:“璇娘怎的来了这?”
璇娘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白笺递给江逐鹤,而后朝二人高深一笑道:“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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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将晚运着轻功偷偷摸摸地跟着盛琮从北门出了城。
北城门外是片郁郁葱葱的林子,穿过这片林子后便能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郊村。盛琮也知他在成亲前几日去见皎娥这事坏了礼法,故只让手下的几个小厮候在北城门下。
将晚蹑手蹑脚地跟在盛琮身后,没过多久便走出了林子。郊村的最边上有户不大不小的院落,看上去同不远处的几桩茅屋有些格格不入。将晚知这就是那皎娥住的地方了,心下如此想着,便放缓了脚步。
只见盛琮推开篱笆门大步迈了进去,将晚小心翼翼地走近,听见屋内传来一个娇柔百媚的女声道:“盛郎?”
将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现在愈发确认屋内那姑娘是狐妖变的,收服一只小狐妖应该不难办罢,她内心暗忖道,而后鬼鬼祟祟地运着轻功上了屋顶。
将晚踮起脚尖慢吞吞地往屋檐中间移了几步,念咒掀了片瓦,低着头望去——
还好没做什么出格之事。
将晚暗自松了口气,她还小,不像她师父云峰那老畜牲,明明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还用着那副美人皮囊天天在外头沾花惹草。
万一这二位要做些翻云覆雨之事,她要不要再继续盯着也是个问题。
将晚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再一低头望去,发觉那二人正相拥在一块说些体己话,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过了半晌,二人皆站起身来往室内走去,将晚一惊,正蹲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余光瞥到盛琮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对劲——
盛琮走路的动作十分僵硬,双手不自然地垂着,而身后的皎娥步步紧跟着。
二人的样子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将晚正欲跃下屋檐,却在看清皎娥后不由自主地顿住动作——
她真的有尾巴!
将晚心下一惊,忙扯开别在腰间的锁妖绳,身后蓦地袭来一阵掌风,她侧着身子一躲,差点滚下屋檐。
将晚缓了缓心神朝前看去,只见一位面生的道士正站在屋顶上,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她。
她一愣,利索地站起身来,不悦地眯了眯眼:“您这是何意?”
那道士狰狞地咧了咧嘴:“云峰没教过你不许多管闲事?”
说话间,又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将晚甩开锁妖绳用力一挥,那阵掌风便掉了个头,径自向那道士而去。
将晚忙趁这个空隙跃下屋檐,一脚踹开木门,大步往室内走去,将屋子寻了个遍都没能见到盛琮的身影。她心下大骇,知这是中了对方的计,转身便朝屋外走,却见那道士稳当当地站在门口,看到将晚后便露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瞳孔骤然缩小,嘴里现出獠牙,发出一阵狞笑,朝她步步紧逼。
将晚眼疾手快地一甩锁妖绳攀上房梁,念咒使了几招火攻,却见那妖物丝毫不以为惧,喉咙里发出一阵婴儿啼哭之声,一张口,几簇灼火便喷涌而出。
将晚念咒开了一面土墙,飞快向外跑去,那不知名的妖物紧跟其后,毒焰戾气太重,速度快如雷电,立马就赶上了将晚。
将晚运着轻功四处飞躲,甩开锁妖绳攀住树干向前一荡,又念了个避火咒护住心脉,双脚向前一蹬,回身将绳子一抽,间隙中念咒唤了个水傀儡,登时便朝灼火所去。
那妖物见势不妙,不慌不忙地张开巨口将水傀儡尽数吞进腹中。
将晚暗骂一声,只后悔当初没跟着云峰多学些咒,现如今连个妖物都敌不过,简直有枉她那除妖师的称呼。
正出神地想着时,灼火毒焰又朝她袭来,将晚一个不注意,灼火烧上她的手臂,疼痛登时感袭遍全身,将晚全身冷汗直冒,毒焰的戾气让她使不上劲来,直直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记得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身上有好闻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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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
日暮江州城,长安青奇门。
故人西辞去,不见陌上尘。
近日江州李刺史府上来了贵客,传言曰是位仙人,号为云峰。
“云仙人。”李格宣先躬身作了揖,随即才朝身后招手吩咐来几个侍女低着头将果盘上齐。
云峰合上书卷,抬眼笑道:“格宣,坐。”
李格宣依言坐下,笑吟吟地开口:“格宣有一事想请教仙人。”
云峰吃了颗葡萄,“哦”了一声:“何事?”
“昨日傍晚我同友人去醉仙居吃酒,”李格宣顿了顿,笑道,“听那说书人讲起了百年前的事。”
云峰手上动作一顿,佯装漫不经心地道:“说来听听。”
“说是百年前有位号为‘禅寂’的得道高人出关后做了三件事。”李格宣没仔细留意云峰的神情,滔滔不绝地继续往下道,“其一是助太祖登位,大靖得以延传至今;其二是斩修蛇之首,以平其乱护苍生;其三是——”
“其三是云游万里著说天下之道,不久后退隐于世。”云峰接过话茬,眼里满含敬佩尊崇之情。
“正是。”李格宣心潮澎湃,面红过耳,“既是仙人都知道,难不成真有其人?”
云峰心下轻哼一声。
能不认得么,这人可是他师祖。
“略有耳闻。”云峰不置可否地笑道,“世人之言,难说。”
“那这高人……可有弟子?”
云峰一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不免正色道:“那说书的怎么说的?”
“那先生说,禅寂高人有两位弟子呢。”李格宣感慨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