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独自一人穿梭在山林间,左肩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剧痛,他停下了脚步,有些虚弱地靠在一旁的石头上,因为动作扯到伤口,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男子苦笑一声,伸手拆下包裹在伤口上面的红布巾,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这是不久前与那个少女分开时,她给他的。将里面的药洒在伤口上,低头撕下一块衣襟,粗粗包扎了一下,算是将血给止住了。
叹了口气,他拿起那块红布巾,这是那个少女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的,因为被血浸染过颜色明显深沉了许多。
“凌、卿、云?”他喃喃道,“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虽然这么想着,但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个可能性很小,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黯然,回过神来又忍不住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将那块红布巾仔细折好,然后揣进了怀中。
男子在原地歇息了片刻,觉得好多了才慢慢起身,他必须要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走出这片山林,不然到了晚上更危险,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有没有猛兽出没?这个地方隶属于琅州,只要进了琅州城,他就安全了。
站起身来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正要往前走,突然神色一动,下一刻他猛的回过身,接着眼神骤然一缩,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不远处的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上面用银丝线绣着祥云图案,一头墨发如云,只在脑后随意地束了条银丝带,脸上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尽管如此,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也让他与周身的环境格格不入,让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有种自惭形秽之感。那人负手而立,面具下眼眸沉静,静静注视着不远处略显狼狈的男子。
萧羽寒看着那人,眼神微眯,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抬步悠然向他走了过来,萧羽寒却直觉此人十分危险,顾不得身上的伤,拔剑就朝他刺了过来,那人却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只是轻挥了挥衣袖,他手中的剑登时便飞了出去,刺入了不远处的树干,他本人也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玉南澈,本座不是来杀你的!”那人开口,声音清冷而淡漠。
萧羽寒强行稳住身形,听到他的话手指微微蜷了蜷,垂眸淡淡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玉南澈,在下姓萧,萧羽寒。”
那人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都带着些嘲讽,“玉公子好决心,竟是连玉氏一族都可以抛下,不知令尊大人若是知道了,是否还能含笑九泉?”
萧羽寒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宛如锋利的刀锋一般扫了过去,冷声道:“阁下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却仿佛没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依然悠然自得地道:“没什么,只是本座想与玉……唔……萧公子作个交易罢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交易?”萧羽寒挑眉,摊手道:“我如今不过一个丧家之犬,还有什么值得跟阁下交易的?阁下怕是找错人了。”
那人摇摇头,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以公子之才,和公子身上的东西,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萧羽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淡淡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人也不生气,“听说璃尘宫的人正在四处追杀公子?”
萧羽寒冷笑道:“看来,我是没的选择了?”
“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如何?公子不如再考虑一下?本座保证不会让公子吃亏的。”那人很有耐心地道。
伤口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再加上先前的奔波,萧羽寒已是十分疲累,横竖今天也走不掉了,索性直接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仰着头,微眯着眼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道:“萧公子如今既自称姓萧,想必也有个来历,让本座猜一猜,多年前永州萧氏一族举族倾覆,如今却是有萧氏后人传于世间,萧公子,本座说得可对?”
萧羽寒闻言轻笑了一声,“我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什么永州萧氏?从来没听说过。”
“唔,没听说过吗?”那人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了,本座这些年闲来无事,倒是查了不少关于永州萧氏的事情,如今看来,怕是无用武之地了,真是可惜!”
萧羽寒方才放松下来的身体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吐出的话语字字如冰,“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能帮萧公子的人,如何?公子是否考虑这桩买卖?”那人道。
萧羽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阁下想要什么?”
那人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不急,来日方长,萧公子如今重伤在身,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本座可不做亏本的买卖。”言下之意,你若是死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等等!”萧羽寒的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既然要交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人转过身,玄色锦袍上的银色云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华美异常,清冷而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苍穹阁,云易!”
……
临近傍晚,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了琅州城西的云府外,看着大门外的人微微皱眉,略微思索了一下,转身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处矮墙外,然后轻巧的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便有一个侍女模样的年轻少女快步迎了过来,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少女看到侍女焦急的神色忍不住心里一跳,问道:“雪赋,发生什么事了?正门的那些人是谁?风辞呢?”平日里自己哪怕出门两三天也未见雪赋如此焦急,定是家里出事了。
“小姐,快别说那么多了,风辞还在我们院里,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去正院,夫人在那里等着呢!”雪赋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是上京来人了!”
“上京?”少女微微蹙眉,不过也来不及再多想,匆匆回到自己房里,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两个侍女去了正院。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少女踏入了房门,看到母亲脸上有些凝重的脸色,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开口问道。
这位云夫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稀可以看到她年轻时的绝代风华,那张美丽的脸庞与那少女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不同于少女脸上初现的妩媚明艳,这位夫人更多的是清丽淡雅,更像是冰山上的雪莲,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她穿着一身莲青色的衣衫,却并不显老气,反而这深沉的颜色更平添了几分大气雍容。只是此刻,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到女儿进来,云夫人也顾不得数落她又出去乱跑,一把拉住她的手,沉声道:“樾儿,你赶快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尽快回京。”
少女愣了愣,母亲从未如此失态过,拉过她的手坐下,道:“母亲,您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一位嬷嬷也过来扶着她的手劝道:“王妃,您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少女知道八成是出了什么事,直接问那嬷嬷,“常嬷嬷,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常嬷嬷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回郡主的话,是上京来人了,说是世子殿下身体不太好,又思念王妃与郡主,所以特奉王爷之命来请王妃与郡主回京,原本也没什么,只是王妃有些担心世子殿下的身体,可没想到紧接着云家的信也到了,信上说……”常嬷嬷看了少女一眼,面色有些犹豫。
少女有些不耐烦,道:“说什么?常嬷嬷,怎么你也吞吞吐吐的?”
常嬷嬷索性道:“信上说,大楚想派出一位公主前往梁国和亲,可陛下的几位公主和宗室里的几位郡主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年纪还小,只有和颐郡主……陛下如今怕是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云家传信过来让我们有个准备,也好早做打算。”
“啪——”云夫人直接砸了手边的一个杯子,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她的脸色冷若冰霜,寒声道:“林、业,他敢?”
少女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旋即有些嘲讽地道:“和颐郡主?我倒是快忘了我林清樾还有这么个身份了!这些年边境一直不太平,前段时间与梁国又起了冲突,大楚隐隐占了下风,也难怪要做出和亲此举了,只是,让御王府的郡主和亲?陛下也是够下血本的!”
眼前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御王府的嫡出郡主,封号和颐,小字清樾,如今的御王林业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是大楚两大世家之一云家的嫡女云静姝,十七年前与御王决裂后带她离京,从此久居于琅州。
“等一等!”林清樾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是上京父王派的人到了之后,外祖家的信才到的?”
常嬷嬷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云家的信里并没有说御王府派人前来之事,只说让王妃和郡主早做打算,奴婢想,云家的信应该是后来寄出的,而且并不知道御王府的动作。”
林清樾看了母亲一眼,道:“云家传信的速度必定要比御王府这些人的速度要快,如此说来,这些人应该比云家得到消息还要早一段时间出发,看来和亲的事情父王是已经同意了。”御王是陛下的亲信,得到消息自然比云家要早,可却瞒着云家私下派人来请她们母女回京,意思不言而喻。
云夫人冷声道:“哼,林业想让我云静姝的女儿和亲,真当我云家好欺负不成?”
“母亲!”林清樾皱眉,“这件事不能让云家出头,云家这些年的情况我们都心知肚明,绝不能有任何把柄落于人之手。”
云静姝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樾儿,你真的长大了,你放心,母亲纵然是个不孝女,也断不会让云家为难的。”
“母亲,你何苦这么说自己?”林清樾看着母亲满眼的不赞同,她知道,母亲对于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对外公尽过一天孝道很是耿耿于怀,不仅如此,还有,大哥……
云静姝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说这些了,如今我们必须马上回京,趁着陛下还没有下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晚了,一旦下了圣旨,那……”
“母亲可是有什么办法?”林清樾问道,她自己其实并没有多担心,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去和亲呗,若是新郎实在寒碜,她也不介意当个寡妇,只是母亲显然不这么认为。
云静姝摇摇头,苦笑道:“也算不上是什么办法,姑且一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