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姿说起沈璧的家人,谢晖心中一缩,手也不觉从灵姿掌中抽出,发自真心叹了一口气,注目于灵姿道:“唉,沈璧投降炽国,成了自己人。咱们前日哭了陈道将军一场,看似是记住了陈将军的功劳,其实却心安理得的不提他了!他可就是被沈璧一刀所害的!郡主…我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不得劲…今儿是陈道,明儿是谢晖…没什么不同……”
花灵姿的怜惜之意,已经明白写在她那清凌凌的眸中,其中的倾慕之意,看得谢晖脸上发烧,心里一阵阵狂跳起来:“别胡说…你不一样…你的功夫好,若非为我分了心,没人伤得了你!”花灵姿道:“父王明日开拔,大军奔赴顺城,不过,这次我不跟去…我要去护着沈璧的家人!”
谢晖急了,他本要去劫沈家人,可如今偏偏灵姿也要去,不用说,他所谋必然失败——无论如何,谢晖也不会杀灵姿想护着的人!
他假意皱了细眉,凤目撺火,嗔怪道:“胡说!你这姑娘,如何学人家骗人?王爷明明派了大内第一高手张建义大人领些人去护送沈氏家眷,哪有你的事儿?”
“你也知道,顺城乃泠国名城,守卫力量非洛川关等能比。军中缺人手,张建义不好明着带太多人,再说,沈将军是降将,家人排场太大会遭忌的…沈家人明天进关,为防有变,明晚宴后就走…父王派我暗中跟上去——我,一个人!父王原说派别人的,被我今日撒娇抢了过来…你陪我去,可好?”
“也好。今儿我去西府画地图卷,明儿王爷要的。明儿,我去讨那差事,同你一起去。”
花灵姿同谢晖议了一回事,又挽着他手同出了西阁,来到院中,灵姿轻言问道:“怎么你总不快活?眼下虽只是个参军,以后定有好前程!况我瞧出来,你也不为这个!我只问你…你可是真心投效父王的?”
“唉!郡主!在大炽国,捷王是独一家的。我自幼颇习天文,当年看帝星晦暗,便没敢去上科场。如今,选你父王,也是孤注一掷——在炽国,这本是最好的出路…我怎会不真心?不过,我这一生里,冷心的事瞧多了,自然就开心不起来。郡主进去呆着吧,就要下雨的。谢晖先去西府用功去了。”
花灵姿见谢晖闷闷去了,大惑不解,抬头望向溶溶秋阳,还在痴想时,大雨下来了!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且说谢晖转进西府官署,只用一炷香时间,笔下如飞,早已画好顺城工细地图——王爷还没升帐说起此事,他已预备好献上地图卷——这是自幼的苦功,画得又准又好!拿了官署备的黄油纸伞,辞了同人出来,暗打主意!沈璧送的册子上写何事,还要去王府访出来!万一沈璧露了他的底,又该如何应对?
既做了这等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晖心里暗想道:“不到万不得已,便是对沈璧,我也要隐下杀心,不起杀念!”
谢晖从西府出来,便奔王府,使那过人轻功,由屋顶步瓦,听得书房中花远对秦暮笑道:“小五演戏卖力,连你也给他骗了!章谨是自己找死的,小五根本没一点过错。他那些过错啊,全是我的意思!总管!你看见了?我抛了小五的饵,钓出周馥等这么多条大鱼!把这些写折参小五之事的人,都给我贬离朝廷!朝里的这批人,朋党都在国都,咱们去顺城前,我会传令以观看小五行刑为由,把几个带头反对的都召到这洛川关,不来的命花信当场格杀!这是为断开他们文武相结的联系。他们到了以后,立即关押,本王要将他们分等处理!圣旨我还没拟,待会儿,你把这些人的名单和过错都带给谢参军看一眼,然后……——没法子,原兼拟旨的陈将军走了,我这才想到,仓猝起行,我手无玉玺啊!可朝里这么多事,没有玉玺也不行啊。好在我已派李达出发找戚太妃去拿,用过再叫李达还回去。那戚太妃娘家没一点根底,全靠我才得过好日子,我也料她忠诚!只是算时日,一定是这起子大臣先到的!我想谢参军这个人大才超群,上次陈道的事,我看他实在是个实心肠的人!这回的主意,交给他定,若他通过这回试验,证明他可用,那以后朝里拟旨的事也给他吧!”
谢晖暗自伤情:谍者章谨一死,上峰也不问,还被花远拿来做局,不禁心里悲凉,早又垂下泪来。他又打理心绪,来到书房外,规矩扣门告进,垂眸道:“夜来叨扰王爷,末将已将顺城详图画好,愿献予王爷,以尽晖绵薄之力!”
花远秀目看时,击节赞叹道:“谢参军,你真乃大才子也!本王掌朝以来甚少夸人,你当得起!天文星相、山川地理,你都识得!不服不行啊!阿晖……”
谢晖心里一惊,瞧见花远目中都是宠溺之意,戒心也就放下了,谦辞道:“末将不敢!”
“不必太谦!灵姿上次被你救了,一直夸你好来着!阿晖啊,有一件事,本王想问你的意见!”
“王爷下问,末将但有所知,一定直言无隐。”
花远信任地对秦暮一扬手:“嗯!大总管,烦你去把沈将军献的各城布防图取来!”
原来,沈璧果然献了这个最要紧的东西!
花远展开那浅灰撒金的册子,修长手指敲着上面的地图,笑道:“参军看看!…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谢晖仔细观看,却早看出了问题,暗忖道:“沈璧这个泥鳅!原来,他至今未向花远揭发我,竟是为着这个缘故!”
谢晖想到,顺城由泠国名将黎圣卿把守,投降是不可能的!双方交战,胜负未可轻定!万一黎将军打败花远,自己想活命还得在泠国留后路——所以,他至今没举发谢晖,而且,给的布防图,也假多真少——兵力特少的地方,几乎全是真的,重兵防守的地方,除了本方已探知的,别的一处也没有!不对!莫非沈璧是缓兵之计,不欲投降?
“阿晖!你别发愣,你说说,你若是将军,给你这顺城河山,你怎么布防?”
“如此,王爷请赐宝笔一用!”
大总管铺了笔砚白纸,谢晖三两下画了顺城大形,圈点了八处地方,歉然一笑道:“王爷,末将才疏学浅,只想到这几处了。”
“哈哈!”花远扬声大笑出声,顺手拿过案上的另一份东西:“总管,你说呢?他想的和我一模一样,才疏学浅…敢莫是笑我的?好…好!谢晖!地图卷明日也可以献,你这么晚冒雨而来,还有何事?”
“小将愿请命,明晚随郡主出关做外差……”
“哦…这个妮子…好,本王答允了。明日一早去五里亭接沈夫人等人,就由你陪秦总管前往!你俩记住,沈璧和其家人,千万不可以有事!这可是来投诚的第一人呐!千万小心!”
谢晖与总管对望一眼:“是……”
“参军一定在想,本王这么重视沈璧及其家人,为何不留在洛川关,而是要他们连夜启行呢?”
“……”
“沈璧一定要留身边,关键时候替我招降别人,家人一定去国都,沈璧毕竟曾掌重权,一旦作为降臣,未可轻信!所以只得将家人扣为人质啊!沈氏全家却也一定要见一面,这是为彰显我朝的仁德,与那锦悠昏君,天差地别呀……”
花远所思,心思可称缜密!谢晖此时,狠着心想道:“我谢晖早已心许故国,既使千难万险也不能悔!捷王啊,捷王,当年战场上,你金刀无情,杀我师父,现在你也别怪我…你纵是明主,我也要反对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