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赵菊兰的担忧
赵菊兰家窑洞是地坑式的。
简单说,就是在一块平地上往下挖一个方形地坑,挖到七八米到十米深时停住,然后再在几个墙面上横往里打……
就是这种窑洞。
这个大地院内住着赵菊兰家,她大哥家,及她二妈家,共三户人。
来到门口,赵菊兰以为大门早上了闩,因为他们集体共用一个大门,因此一般情况,大门每晚都会被检查关上,就算不妨贼也要防沟里的野狼。
赵菊兰正愁怎么回去,她的手无意依到大门,结果门咯吱一声就开了。
她又惊又喜,感觉幸福真是一茬接一茬,自己这一路太顺了,这是因祸得福吗?
她豁然开朗,想一定是自己的傻男人回来了,他给自己娘仨留了门。
“他回来就好,省我又要替他操心。”赵菊兰嘴里嘀咕。
可转念又想,他既然回来为啥不来我娘家找我们?他不怕我娘仨被狼叼走吗?他不怕我娘仨路上遇到坏人吗?还有肚里的孩......
想到这她又瘪嘴,莫名委屈还想哭。
开门进去时她非常小心,怕弄出声音把正在梦里的人吵醒。
她轻轻关好门,往自家东窑走。
“妈,我达回来了吗?”大庆忽然想起似的问。
“嗯,你达他回来了。”赵菊兰自信回答。
“我达给咱打到野兔了吗?”大庆关心问,二庆立刻专注看向赵菊兰。
俩小家伙很想吃野味,距上次吃已有好些日子,俩人都快忘记那是啥滋味。
赵菊兰无奈一笑,“你等着么,你达给你打到了。”
同时想:“你达能浑全回来就谢天谢地,你达总是不务正业。”
她不知道自己男人打猎打到最后能打出啥名堂,在她眼中她男人天生没打猎命,却害一身打猎病,他没黑没明钻研打猎的事,不知道啥时才醒。
赵菊兰已来到窑门口。
今天她心情总体还不错,她已等不急想把今晚的美妙经历说给自己男人听。
当,当当。
昏暗中,她习惯性敲门,敲第三下时她的手摸到锁环。
“咦,怎么不对啊,门锁住了?”
她微微一怔,同时心咯噔一下。
“他,他不是已经回......回......他没回来吗?”
她语无伦次,大脑一瞬间宕机成白板。
“怎么回事?他不是……留了门?”
啊!她的心猛揪一下,同时有种不好预感。
“妈,窑门锁着哩!”大庆摸摸冻的沾手的铁锁,仰起细脖子说。
“哦......嗯。”赵菊兰吞吞吐吐,精神已开始恍惚。
大庆又说:“窑门锁着,我达就不在窑里,他不在窑里,他会去哪里?他是不是——”
他断开两秒,稍稍一想又说下去,“没,没回来呀?”
赵菊兰没管他,手抖抖索索捻钥匙开锁。
窑门开了,此时窑里黑漆漆,像个黑洞,她摸黑找到火柴划燃,看到煤油灯,在炕墙放着,她要去点,一阵冷风忽地掀起她的棉绒头巾,从她纤细的后脖子吹来。
火柴灭了,窑瞬间又黑了。
莫名,赵菊兰心又揪紧,身子轻微在颤,她左手急忙抓紧二庆胳膊,右手一把伸出,把站在窑门口的大庆拉回,将俩小子紧紧搂怀里。
“妈,咋了?......妈!”大庆不知发生什么事,被吓得连连惊问。
二庆则直接躲他妈怀里不敢吱声。
窑外,西北风时急时缓,吹打的天窗吱吱作响。
片刻,赵菊兰终于冷静,她深吸口气,重新摸出火柴划燃,把煤油灯点燃。
窑亮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土窑,它像被拉曲的拱桥洞,高不到六米,宽也不到六米,深大概有七米,总体给人一种被棉花包裹的感觉。
窑墙一侧摆一个复合式写字台,写字台旁摆一个带架单箱木柜,木柜旁摆一个搪瓷洗脸架,架上搭一个红色搪瓷脸盆,脸盆旁摆几把红油漆椅,这些家具都摆的整整齐齐,擦的干净。
窑墙另一侧横摆一个能装下十担的大麦屯,里面空着。
靠近窑门处盘一个能睡两三个成人的土炕,炕外沿砌一个小炕台,煤油灯就蹲上面,炕台旁是地窗,距地窗约两米处则是天窗。
地面是泥土地,但扫的干干净净。
窑内一切还是赵菊兰离开时模样,炕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炕是冰的,窑里没一丝烟味,冷的清瑟瑟。
大庆二庆都困,一个坐椅子上打盹,一个爬炕沿,边吸鼻涕边闭上眼睡觉。
赵菊兰挽藤条笼去柴窑抓麦秸,眼下这么冷,烧炕是第一要务。
摸黑来到柴窑,因为大脑一直想自己男人,赵菊兰忘记以前抓麦秸时的顾虑,直到笼快被塞满,她的手才习惯性抖一下,慌忙从麦秸里抽出。
那是去年入秋时,她抓麦秸烧炕,因为柴窑光线暗,她一把挖抓下去,结果抓到黑乌梢蛇的尾巴上。
她惊出冷汗,幸亏麦秸已经抓好。
回窑,大庆和二庆已睡的雷打不动,赵菊兰竟佩服大庆,坐椅子上就能睡那么香。
二庆脑袋睡着,但两条细麻杆腿却还在支棱,睡的也是别有洞天。
赵菊兰抽开炕门,挖炕灰,填麦秸,迅速进入日常烧炕流程。
烟和火舌齐齐从炕洞蹿出,烟垂直上升,氤氲到窑顶,火舌像鞭一样抽打着冷空气。
火光映在赵菊兰面颊上,像洁白月光洒在麦田里。
那是一张这年代特有的干净脸,不施粉黛,干干净净,因为年轻,岁月还不曾在上面印下痕迹。
炕已烧完。
窑内已是尘土飞扬,烟雾缭绕,片刻,赵菊兰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就给烟的通红,两个清秀鼻孔处都积满尘灰。
她盖好炕门,起身便开始扫地上残渣,她无精打采,像丢魂一样,忽地她想到什么,夹起扫帚往院外走。
来到大门口,迅速将门闩打开,站门外呼呼的北风里东张西望,一切好正常,没啥异样,片刻后她回窑继续收拾。
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她无心打理。
烟已散去,炕渐渐发热。
赵菊兰把大庆和二庆抱上炕,给大庆脱棉袄时,他猛醒了。
“妈,我饿了。”大庆半眯着眼说,嘴里咽了口口水。
赵菊兰面色阴沉,想这小兔崽子睡着还想饿,她没说什么,去馍袋拿馍。
刚转回,结果大庆又嘶嘶睡着,小脸已热的润红。
“睡,睡吧,睡着就不知饿了。”赵菊兰嘴里哀叹,她最怕听儿子说这种话,心里压力大。
正这时,窑外突然传来一声鸡叫。
赵菊兰猛朝窗缝瞅一眼,看到地院依旧明晃晃暗乎乎的,她眉头紧锁,轻叹,“这个死人,咋还不知道回来,急死人了。”
常言道鸡叫三遍天下白,她知道现已是凌晨什么时候,再叫天就要亮。
她坐不住,心慌走出院子,又站门外张望许久,又回到窑里,吹灭煤油灯,一条腿担炕沿上,背靠炕墙黑坐。
片刻,因为实在太困,眯着眯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