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席散之后
回到窑,当众人看到从坡上下来人是亲家母,没人不感惊讶。
快六十岁老人了,大半夜从赵家庄跑来麻油村,莫非有什么大急事?
他们惊讶同时都主动把席位让出,让范全秀坐,一边客气说:“来来来,亲家母快吃,这是我娃他达才上山打的野猪,还热乎着。”
范全秀也没客气,她眯眼笑着,有些拘谨,挨个向在座人点头,完后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赶一天路,她又累又饿,早都想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确定这是女儿家,她感觉像回到自家一样轻松舒适。
这刻她都没在乎这肉是谁打,强烈饥饿感像鬼手样牢牢掘住她。
见盆里没多少好肉,赵菊兰赶紧回厨窑给挑些精肉端来,母亲吃的一脸满足,她心里高兴,又心疼,一下眼泪又多起来。
可她没哭,她转身走出窑,在窑门外靠烟筒旁站了会,让自己冷静下,然后再进去。
范全秀连着吃几大坨肉,随后就一直控制不住打饱嗝,好羞耻,那么多人,脸都红了,因不好意思怕被笑话,她赶紧放慢吃速。
抬头看看在座人,其实他们大多她都不识,当然也不是完全,只是见面机会少,时间一久,有的人她已面生。
见他们都笑吟吟瞅自己,她尴尬,为缓解,她也冲他们笑,眯着眼,有点傻,嗯,一脸老实人样,然后她把手里骨头啃完就再没敢拿,慌乱地站起,也不知突兀地站起干啥。
然后他们就客气,齐齐热情地说:“来来来,亲家母,再吃!多吃点,您赶一天路,不容易,来我给您夹。”
有人又把她强摁下去。
范全秀又立刻弹起,忙客气说:“不不,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别,别管我。”
她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这场面怎是她这没见过世面的人能撑的?
好幸运,她一扭头瞅炕上,嗯,那两个萝卜头,然后她心一喜,赶紧走前去喊醒一个,然后成功掩饰住尴尬。
大庆被叫醒。
小家伙有睡觉气,刚绷不住要发火,结果一看是外婆,咦,眼睛一下就亮,他赶紧一骨碌爬起。
揉揉困疼的眼睛,一副自来熟,喊:“奶。”
“嗯,你还认得你奶呀!”范全秀笑道。
她渐渐进入状态,不那么感到拘束。
这一切,都被赵菊兰看到眼里里,她解释说:“好啦,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都别客气,我妈已经吃好,她是专门来看她外孙的,就让她跟她外孙待会。”
随后,牛有铁再陪他们吃喝一阵,直到桌上肉全扫光,酒也喝干,然后才都散场。
因天黑,牛有银和牛有铜两兄弟没回,直接去牛有金家挤睡。
牛有金家有四孔窑,够招待他们。
走时,赵菊兰几个嫂子都主动帮忙收拾,完后已很晚,她们才陆续回去。
天已很晚。
窑里再没一个旁人,范全秀这才放开了,摸着大庆小脑袋,她神神秘秘说:“大庆,你猜奶给你带啥好吃的。”
她说的小声,把大庆所有好奇心都调起。
“阿奶,啥呀?”大庆拉着他外婆手摇问,已等不及。
二庆也醒了,看是外婆,小家伙和他哥样高兴跳起。
实际,这兄弟俩爱他外婆胜过爱他们爷,尽管他们爷隔三差五给他们好吃的,从没短过他们嘴。
可外婆给他们的好吃的,却带一种特别的亲切。
有年夏天,他们在外婆家待了段时间,那时他们时常被外爷吓唬,甚至被打,每次都是外婆出面撑腰作挡箭牌,挡打挡骂。
从此后,他们就对外婆产生与众不同的好感,这感觉甚至比母亲带给的还特别。
尤其大庆,他喜欢外婆的温柔,喜欢在外婆怀里恣意妄为而不被讨厌,喜欢外婆给他重复讲“猴子偷针”故事,喜欢外婆把好吃的藏起不给舅舅两个孩吃,全部给自己。
他喜欢这感觉,虽跟外婆相处时间短,可那是难忘的。
大庆现又把他小脑袋抵到他外婆怀里,同时,还一副自来熟样把手往他外婆腰兜掏。
二庆也有样学样,也把手伸进掏。
赵菊兰看见,训斥:“大庆你干啥!谁让你随随便便把手往别人兜里掏?你这是啥行为,谁教你的!”
大庆烦母亲,转过身去,偷偷藏他外婆一侧,不让母亲看。
范全秀笑着把赵菊兰批评两句,说她根本不懂他们奶孙间秘密。
赵菊兰听了直摇头,眉骨一斜,气的瞪她母亲,抱怨:“妈,您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
停顿三秒,不解气,拉着脸又说:“您要知道,小偷就是从小这么惯出来的。”
范全秀反嘴训她,“去去去,你知道啥,我大庆把手往我兜里一掏就是小偷,那你为啥不是小偷,你要知道,你小时也这样在我兜里掏。”
赵菊兰无语,气的瞪母亲好一会,实在瞪不动,见她依然故我,她便收拾桌去。
紧接,范全秀不知在大庆耳边说了什么,大庆立刻跳下炕往面粉袋里跑。
范全秀赶紧叫住,“别别,大庆你这馋嘴猴子,你着急啥,奶去给你拿。”
说完,她赶紧走去,把手往里一掏,呼啦一下,掏出一个圆圆的大核桃,大庆高兴,叫起来,“奶,这是圆圆核桃。”
二庆看到也跳起嚷:“奶,我也要吃圆圆核桃。”
“好,奶听到了,你也有份。”范全秀笑眯眯,随手又一掏,又掏出一个圆圆核桃。
大庆好奇问:“奶,还有啥?”
范全秀笑问:“你还想吃啥?”
大庆:“我想吃黄元帅苹果。”
“好,你先坐下,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范全秀一笑,故作姿态说,眨眼功夫,她又伸手掏一下,又掏出一个又大又黄的苹果。
她把苹果递大庆手里,嘴在大庆小脸上啵一口,然后怜爱地抚他头发。
二庆又等不及,嚷,她又伸手一掏,又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二庆。
“奶,我还想吃梨。”大庆激动,停不下来。
他感觉外婆的面粉袋很神奇,里面像装了很多好吃的。
“还想吃梨呀?嘿,你这馋嘴,你先坐下,坐下。”说完又伸手一掏,准确掏出梨。
有点黄,且有一股发霉的棉布味。
远远,赵菊兰一下就闻到,这很快让她想起自己小时的味。
那时,母亲时常给自己和弟弟偷偷藏好吃的。
那时因父亲独断,秋收下来的所有水果几乎都给他自己吃,弟弟和她想吃一口没门,母亲更不可能。
但母亲又不傻,这时她会像小松鼠样把这些好吃的偷来,放她的衣柜锁起,因长时间锁里面,所以久而久之水果上就会渗进棉布味。
有次她因为那梨吃起有这味,她竟傻傻状告给父亲,结果母亲吃一顿暴打,同时藏起的所有好吃的全被父亲没收,她自己也领一顿骂。
一直到长大懂事,赵菊兰每每想起那些,就很气,很想笑,那时自己真傻。
现一想,还是忍不住想笑。
“你笑啥?”牛有铁走过来,困惑。
赵菊兰看牛有铁一眼,没说啥,却突然把头调转过去。
“呃!你这人真怪,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