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等的人
狼已被剖腹、剥皮,清理干净,大肠小肠等内物全留给黑球吃。
剩下心肝脾肺,因全都是黑的,而且在场有人说吃它们会变“狼心狗肺”,因此最后也全都留给黑球。
他们说:“黑球的心肝肺说不定也是黑的,它吃也就无所谓黑不黑。”
当然,这些内物谁敢吃?牛有铁重活一世,他见多识广也不敢轻易尝试。
随后,老爷子听人说狼牙辟邪,他便拿钳子将狼牙一颗颗拔下,打算用来做些挂饰或者吊坠戴身上。
牛黑军因为听他妈在他小时候说狼毛能挑打进眼睛里的麦芒,因此他也疯狂,跪狼皮上抓虱子一样一根一根地拔起狼毛。
牛永禄看见笑合不拢嘴,大声嚷道:“黑军你这瓜怂,你妈说来哄你的,你就当真呀!你用狼毛挑个爷看看,你连你眼里的眼屎都挑不出你还想挑麦芒。”
微微一顿,他又严肃起。
“你再抓弄一阵,你四达这张狼皮就给你糟蹋光了,你四达留着还要卖钱哩。”
......
天越来越黑。
已有好多村民等不住,他们因为牛有铁承诺只要在场人都能尝到野味,因此就都一直傻傻等在这。
气温越来越低,他们有人脚后跟都冻肿,不停在地上跺来跺去。
其实并非啥野不野味问题,主要是他们肚里缺油水,是真想吃口肉。
现他们走又不想走,不走又冻得难受,天色又晚,回家路上又不安全。
看大家难受的样,牛有铁就着急,一着急就跑回厨窑对赵菊兰说:“赵菊兰,你快,快捞些肉来。”
实际,这时肉骨头都还没分离,有的肉还是生的,野猪肉不像家猪肉那么易烂。
“肉还生的很啊!”赵菊兰又好奇又无语,心说谁那么猴急,等不到煮熟了啊?
“没关系。”牛有铁解释说:“总有熟了的,你捞些出来,让乡亲们尝一口,先打发他们回去,这么晚了,黑灯瞎火走在路上也不安全。”
赵菊兰一听心里也急,然后她端搪瓷盆,一筷子一筷子地捞,有的肉还很生,她也给捞出来,盆捞满,牛有铁赶紧端着走出去。
等的人这时都一拥而上,牛有铁赶紧说:“大家别急,都别着急,一个个来,每人都有份。”
他哭笑不得,没想乡亲们想吃口肉的决心居然这么强烈。
一番操作,终于把他们打发走了。
回到窑时,二哥已指挥着俩侄子摆好桌椅。
大哥和父亲各自怀里抱两瓶秦川老曲走过来。
父亲牛永禄嘴里哼哼着那熟悉小曲,具体名字牛有铁不知道,但那调子他熟悉,且感觉前世老爷子在自己身边每一天他都能听到,太熟悉了。
“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
牛有铁知道,这是父亲对他曾经那段军旅生涯的怀念,且很多习惯都因那时他当了回兵彻底改变。
总之,父亲现在看起很开心,脸上的皱褶都减去不少,仿佛一下年轻十岁。
牛有铁接过酒,劝道:“达,你快去窑里歇着,这些小事让新荣和他弟黑军干就行。”
没想老爷子倔强的很,他说:“你叫我歇着能干啥?我又没老,等我哪天老了,我就一直歇着,还用你来提醒?”
他口中的“老”是麻油村的方言,还有另层“死”的意思。
尽管这是老爷子经常挂嘴边的口头禅,但牛有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他想起前世父亲就因为过劳而死,九零年那会,大哥家一下承包了十几亩地种烟,那年他家,包括父亲整整忙碌大半年,一直到收烟的最后几月,几乎天天都在熬夜,那时父亲已七十多岁,尽管他老人家身子还硬朗,可经不住像成年人这样折腾啊。
有天太阳刚晒过的午后,他用绑头上的毛巾擦脖子上的汗,一边对他孙子牛新荣说他累想休息一会,随后他在烟地里随便拣了块空地躺下,然后一休息就再没醒来。
当然牛有铁也知道父亲的死多少跟抽烟有关,因为抽烟,父亲后来时常哮喘,严重时候,甚至连喘气都吃力。
看父亲抱酒回到窑里,牛有铁忍不住又劝一句。
“达,你今晚你喝酒就别抽烟了。”
牛永禄好奇,回头瞅牛有铁一眼,以为自己听错,儿子这行为有点反常,但好像并不严重,或者可理解为他单纯只是关心,若有所思一会,终于想正常,便拍拍牛有铁肩膀,笑说:
“老四,今晚你可出息了,你看到没,你大哥,你三哥,你些嫂子,甚至连你二哥来帮你都帮那么用力。”
“嗯。”
牛有铁被夸的心里高兴,但同时他又无奈,劝父亲戒烟感觉就像在杀父亲的命。
“唉……”
随后,他便自找活忙去。
桌椅摆放停当,牛有银就一直不停往大门外张望,有时着急,有时又显得像丢了一百块钱样焦虑。
他时不时卷支烟抽完,无聊将烟蒂踩灭,再往门外张望一阵,见有人关上门闩,他赶紧跑去打开。
凶巴巴对他们说:“这么早门关干啥?怕狼来了啊!”
......
锅里的肉已炖好。
在老爷子的一声大吼下,几个屋里人像听到生产队劳动的钟声响起样,赶紧用红漆木盘子往窑里端送。
老太太贺明芳本来很早就要睡下,但今晚她却清醒的像夜莺,一直盘腿坐厨窑炕上,陪几个孙子媳妇煮肉,看她们忙忙碌碌,好半天都没一点睡意。
老三牛友铜媳妇谢笑萍观察良久,忍不住故意开玩笑说:“你瞅瞅咱奶,精神的像咱厕所门口那棵杏子树上蹲的猫头鹰。”
老太太隐约感觉自己给孙媳妇耍笑,就立马反驳道:“我有铁打猎回来我心里高兴,你们这些后生,光知道沾我有铁的光。”
说完就举她的花椒木拐杖,颤颤巍巍从炕上站起,要去抽打老三媳妇。
其实她并没真的要打的意思。
谢笑萍知道她奶故意,她也故意,假装反应激烈,捂个头,一边往窑外跑,一边佯嚎。
“啊呀,打死人了,啊达,你快来,你快管管你妈,把我打死了!啊!把我打死了!”
然后逗得窑里几个釉娌叽叽嘎嘎,笑的合不拢嘴,最后都齐齐倚炕沿双折窝下去。
饭桌上,男人们都已开始吃肉。
牛有银还没坐餐桌前,他刚刚又从大门外走回,神情恍惚,又有些失落。
可当他刚来到窑门口,他身后就咯吱一声,那是开门声,紧接着,一双大头羊毛棉鞋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击地声。
“咔哒,咔哒......”
牛有银瞬间脸上放光。
他想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