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开着空调,不冷不热。床上躺着一位老太太,年龄七十岁上下,因为病后一直卧床休养,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面容有些枯槁,不过,她被照顾得很好,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
葛蕾进来就坐在奶奶的身边,指着我道:“奶奶,您不是一直盼着我找个人家吗?我今天给您带过来了!”
奶奶的视力似乎不好,扭头看了我好一会,问葛蕾:“这是谁啊?”
葛蕾招手让我走近一些,于是我走到床头蹲下来,让奶奶仔细的看。葛蕾又对奶奶道:“奶奶,他是我男朋友,叫周岭。”
这时,她妈妈也进了这个卧室,看到此情此景,只能默默的站在我们身后。
奶奶抬起细瘦的手,指着我问葛蕾:“他是你男朋友?”
葛蕾连连点头。
奶奶又问:“家是哪里的?”
“徐州。”
“福州?”
“不是福州,是徐州。
“那在什么地方?远不远?”
葛蕾摇摇头,握着奶奶的,道:“不远,现在出门就有高铁,几个小时就到了。”
奶奶哦了一声,又把手伸向我,我赶紧上前握住老人家的手,顿时感到一阵冰凉,低头仔细一看,只见这只手已经瘦得皮贴着筋骨。
葛蕾也看见了,赶紧把头扭开,似乎在隐忍着眼泪。
“好,好……”奶奶右手牵着葛蕾,左手牵着我,一直在颤抖,缓了一会,问葛蕾:“蕾蕾,你看看奶奶,还能看到你出嫁吗?”
“怎么不能!”葛蕾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奶奶问:“你怎么哭了?”
葛蕾道:“奶奶您说的话让我哭了,您怎么就不能看到我出嫁了?您不但能够看到我出嫁,还能够看到我带着孩子回来,让孩子叫您太嬷!”
奶奶道:“好,好,我一定活到那时候……”
我听到背后有人在低泣,应该是葛蕾的妈妈。
从奶奶的卧室里出来,我正想和她妈妈说几句,却见葛蕾低着头快步走出院子,我赶紧追过去。穿过超市时,又看见她嫂子一脸的惊诧,对我道:“蕾蕾怎么哭着跑出去了……”
等我走出他们家超市,已经看不见了葛蕾的身影,但是我有预感,她肯定是往山上的果园方向走的,于是一边追过去,一边喊她的名字。
她始终没有回应。
都快走到了赵家麟的小别墅,我赶紧停下脚步,蹲下身向左右两边的龙眼园里打量,就在这时,一条大黑狗突然从左侧的果园里里窜出来,正是黑子!它站在马路上望着我,朝我吼了一声,我知道了,她就在里面!
我跟着黑子进了园子,走不多远,就听到有人在放声痛哭。
她正孤零零的站在一棵龙眼树下,抱着树干,捶打着树枝,撕心裂肺的哭着,嗓子都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伤心。
黑子把我带到她的身边,掉头回去了。
我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轻轻的道:“蕾蕾……”
她哽咽着道:“你别管我……让我哭出来吧……”
凄惨的哭声洞彻了整个果园,也洞透了我的心。我流着泪水,对她道:“蕾蕾,你咱不要哭了,好吗?”
“我怎么能够不哭?!”
我给她擦着眼泪,道:“蕾蕾,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今天赞成的,明天也许会反对,今天反对的,明天也许会赞成。你家里现在对我不满意,不意味着会一直满意,他们会改变的。”
“会改变吗?”
“会的。”
“我爸和我哥……我明明告诉他们今天我带你过来,可是他们——”
“要他们接受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蕾蕾,别哭了,听话,啊?”
她仍然止不住的哭,我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问她:“宝贝,听不听我的话?”
“你不是也哭了?”
“我是看见你哭了,心里难受才哭的。宝贝别哭了啊……”
“我听你的,我不想看见你也哭……”她仰起头,努力的把眼泪逼回去,同时又问我:“如果我爸一直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办?”
“你不能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
我想了一下,道:“你妈妈其实并不反对咱俩的事,你有没有感觉出来?”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在你奶奶那里,你哭了之后,她也哭了,毕竟母子连心。今天,你爸爸和你哥哥不在家——”
“他们这是故意的!”
“就算是故意的吧,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哥哥是你爸爸逼着离开的?”
她终于止住了哭泣,看着我道:“还真有这种可能。”
“如果我的猜测属实,你们家持反对意见的,可能只有你爸爸一个人了。”
她破涕而笑,扯着我的衣服擦鼻涕:“如果真这样就好办了。——衣服给你弄脏了,回头给你买新的。”
我笑了,继续道:“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慢慢的化解家人对我的成见。”
她伸出一根手指,问我:“好的,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爸爸一直犟脾气,一直不同意我和你的事,你怎么办?”
“那……”我摊开两手,笑在道:“我只好不告而娶了。”
“什么叫‘不告而娶’?”
“你知道尧舜禹里的舜吧?他的父母都不喜欢他,甚至联合他的兄弟想杀了他,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让父母给他取一门亲呢?基于这个原因,尧帝没有通知舜的父母,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舜,让舜有了家室。这个就叫‘不告而娶’。——虽然咱们不能和圣贤相比,但是只要咱们行的端、走得正,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
她抬手给我擦掉脸上的泪痕,问我:“这样行吗?家里要是不给我户口本,咱们怎么结婚啊?”
我挠了挠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啊……嗯,那就反攻为守,让他们主动把户口本送过来!”
“哼,他们根本就不同意,怎么还会把户口本送过来?”
“那你就要好好想一想,在什么情况下他们会给你户口本?”
她破涕为笑:“买房要户口本,贷款买车要户口本,办理贷款要户口本,补办身份证要户口本,……呵呵,没想到你的鬼点子挺多的!不过,我已经买车了,不能拿这个当借口了,买房的话,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钱——”
“我有!”
“那是你的!”
“我的也是你的!”
“只有等结婚以后,你的才是我的!现在买房的话,我必须和你平摊,一人一半!”
“唉,你咋这么犟呢?”
“我就是怎么犟,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对她道:“其实,还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什么法子?”
我指了指她的肚子……
她噗嗤笑了,问我:“你能干出这事?”
我笑道:“我向天保证我绝对干不出来这事!但是,有时候难免会有意外发生,有意外发生,那就是天意了……”
她打了我一下,道:“你可别给我整出个意外,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走出这个家门!”